第1章 楔子 拾年(1 / 3)

南菁的上空飄著輕雨,昏濁的機艙裏也變得輕霧繚繞起來。

我猜那應是濕氣。

秦打一開始就一直微垂著的下頷,在這會兒也慢慢抬起。他的側臉隻給我留下了一個剪影。

他問我這一覺睡得怎麼樣,我說還行,之後就沒了下文。但我看他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他也沒怎麼睡。其實我是騙他的,我一宿未眠。

隨著落地前的最後一則乘務廣播,旅途進入尾聲。飛機緩緩降落,秦和我的身子隱隱間忽然一個起落,我就知道著地了。飛機滑入停機位,順著軌道,接入廊橋。

我倆搬下行李。秦順著我的意思,暫且不急著下機。

我將sim卡插進手機裏,開機後第一件事,發了一則消息:起落安妥。

秦笑了,卻不是真的在笑,而是鼻音似有似無發出的笑。他知道我是給誰發的,知心人唄,還能有誰。

就這樣,秦和我拖著厚重的行李出了機場。

當我聞到家鄉的濕漉漉的空氣時,我登時精神一振。秦也一樣,舟車勞頓帶來的神經衰弱,在這一刻有所緩和。空中打著入了梅的細雨,漸漸地,大了起來。我倆撐著傘,打著趣,一前一後地走。

還好,六月的菁陵,沒我印象當中的悶熱。

“去哪。”秦這樣問我。

“不知道。”我如是回答。

其實哪裏是不知道呢,這是來前在腦袋裏就通通計劃好的事。

運氣算好,就在路口邊,我和他攔下一輛欲前又止的出租車,將行李搬進後車廂裏,然後上車。途中車子經過一所高中,條幅橫掛,學校的校門口滿滿當當都是人,不,都是傘。我掐指一算,這日子,對了,還就是高考了,而且還是頭一天。

我倆的話題便不知不覺地往高考上跑了。我捅了一下身邊的秦,突然問道:

“你高考前一天幹嗎呢。”

“誰知道呢,咱倆又不是同一屆的。”

司機這時笑道:

“我猜是在哪個網吧打遊戲呢吧?”

這句話不偏不倚正好戳中我的心結了,我問他你怎麼知道的。司機別過臉來,看著後視鏡說道:

“現在年輕人不都這樣嘛……臨死(臨時)抱佛腳倒不如考前緩一緩了,你以為呢,我呀,超前了點,也是這麼過來的。隻不過嘛,分數出來了,才曉得緩得有點過了頭嘞。”

這師傅的話說得倒也是有趣。那司機的年齡不比我們大太多,我問他時,他豎立起了三根手指。我點點頭。我看他樣子我也覺得是這個數。

司機又道:

“我那時還沒今天翻出這麼多新花樣呢,網吧裏競技性強的,紅警啊,星際啊,反恐啊,哪像今天,七七八八的,遊戲都能舉辦奧運會了。不,哪能叫遊戲呢,那叫電子競技吧?”

嗬……我登時心下稱奇,敢情這還是位不折不扣的老網癮了,不然業內消息能來得這麼靈通?連電子競技要進軍奧運會了都了然於胸了。我尋思這應該還沒上新聞資訊呢才對。司機問道:

“呦對了,禁技,這遊戲你們玩吧?還別說,做得確實挺像那麼回事的……光入門就花了我不少工夫。”

我和秦默契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秦打著嗬欠,委頓的眼神裏泛著一絲笑意。

司機等了一刻,看我們無動於衷,有些失望。

“嗨,你們不玩兒啊?”

我嗬嗬一笑,趕緊代秦回答了:“玩兒啊。”

遊戲的全名是《禁技z》。

我和秦哪能聽不出來,這師傅就是想單純地和我們套套近乎,但又不能失了年長者說話的水準,說起話來才欲言又止。若換在我們這個年紀,應該還挺聊得來的。隻不過我們的年齡也不小了。臨近下車前,司機把車停靠在路牙邊,收錢時仔細打量著我的手,又回過頭來望了望我們的麵孔。

“你們的年紀不小了吧,二十五六七,有了吧。”

我心頭微顫。

這是司機師傅在車上為數不多的說出的一句像是陳述句的問話。他的的確確是在闡述一個我和秦都否定不了的事實。我見秦朝他頗為敬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二十六了。”

司機把頭轉向我。

“你比他小?”

我說小一歲。之後我們便下了車,司機在我的腳落地前調侃了一句“我看你這雙手生得倒挺秀氣的”。我見與這師傅聊得投機,便笑答道:“沒他生的秀。”說的自然是秦。秦徑自走去後備箱準備搬行李,沒再理會我們的話。我則結結實實地拍上了車門。

“你們是幹it的?”那師傅最後發問道。

秦和我拖著厚實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著,擔心再落了什麼話柄在他手裏,好讓他不甘心了再繼續問下去,於是隻留給他兩個簡單的背影。最後出於禮貌,邁出了三四步的我,朝那後視鏡招了招手,後視鏡裏反射的是司機的麵容。

我輕聲笑答:

“我們是,——職業選手。”

事實上,我們還是打破了計劃的執行力,脫離了原先設想的軌道,或者說隻是因為我的臨時起意,秦再次沒有選擇反駁我的意思,我們在不應該停車的位置下了車。走出百來米後,最終麵朝著我們的,是一棟翻新的五層樓房,映入眼簾的是樓層頂端的logo:windsky。簡稱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