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九年。
揚州城西門街,人群熙熙攘攘。城內最大的客棧魁星樓就坐落在西門街東口最繁華處。
魁星樓分了三層,一層提供酒水菜肴,二層作為客房。至於三層,則分了兩部分,樓梯所接為外間,也是待客之用,而外間向內隔了一扇镔鐵大門,則是內室。至於內室作何用處,則不得而知了。
說起魁星樓的外間,揚州城裏可說是無人不知。因為魁星樓建造時蓋起了三層,在這揚州城中可說是前無古人了,同時三層高樓加上毫不吝嗇的裝潢粉飾,使得魁星樓可以說是揚州城中數一數二的高大氣派了。加上三層外間之上還有一小間,在這小間中憑欄就可放眼將揚州城大片風光盡收眼底,故而這三層外間的“觀星閣”之名在揚州城中不脛而走。隻是這觀星閣平日並不待客,能上得了三層的人,大多是身份顯赫的權貴或是天下聞名的博學之士。
要說這魁星樓,其實並不是什麼老字號。萬曆三年末,當時揚州城中風傳有人以天價購得了西門街東口向西延伸二十餘家店麵以及店麵後的房屋和土地。當時揚州城的百姓都震驚了。因為如果照傳聞所說的情況,那麼這個買家幾乎就已經買下了半條西門街了,更不可思議的是總共涉及的土地有近百畝。一次購買這麼多土地在之前的揚州可以說是史無前例。而作為揚州城中最繁華的街巷之一,要購得如此巨大麵積的土地和房屋,自是耗資甚巨。萬曆四年春,一批批的工匠帶著工具進駐西門街,拉開了這一揚州城規模最浩大的工程的序幕。揚州府衙也貼出通告,隻說因西門街拆建,提醒百姓盡量繞行,注意安全,對事情的因果卻隻字未提。於是人們開始猜測如此巨大的占地,究竟會有何用途呢?那個神秘買家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又想做什麼呢?一係列問題充斥著揚州城中百姓的生活,這無疑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但是始終莫衷一是。終於,曆時近三年,在萬曆六年秋,就在西門街東口街角,一棟異常華麗宏偉的三層高樓在西門街樹立了起來。所有的細節都精致入微,褚紅色的琉璃磚瓦如錦鯉的鱗般層疊,而琉璃瓦上鑲著的金邊更使得魁星樓顯得熠熠生輝,飛簷從樓頂延伸而下在邊沿處如浪花翻滾般雲卷而起,其間雕梁畫棟精雕細琢更不必說。揚州百姓隻剩下沉默了,他們沒辦法在短期內從內心的震撼中反應過來。萬曆六年冬,鐫刻了由揚州知府李之同親筆所提“魁星樓”三個金色篆體大字的青綠色翡翠玉匾掛上了門楣,高近一丈的拱形漆金大門,以及胡桃木的桌椅,一切都極盡奢華。又經過了月餘的時間招募、訓練人員,在萬曆七年春節這天,萬眾期待的魁星樓終於開門迎賓了。當日那開業儀式,當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舞獅的雜耍團甚至是從南京府專程請來的。
魁星樓在揚州所創造的揚州最奢華客棧的傳說,也不斷吸引著江浙附近各地大批趕來的遊客。至今魁星樓經營不過才滿兩載,但因為長年客人絡繹不絕,雖還不足以填補在建造時近乎奢侈浪費所用的花銷,但撇去這些不說,魁星樓兩年的收益足足不下白銀萬兩。另外,由於越發鵲起的名聲,各地遊客行人都不斷地出入魁星樓,使得魁星樓已經隱隱成為江南江北消息流通的集散地,也讓揚州府的風頭一時之間大有和應天府一爭高低之勢。
時值正午,正是人們祭五髒廟的時間。魁星樓一層大廳。
一眼望去桌桌座滿,很多賓客觥籌交錯,猜拳行酒令之聲此起彼伏。也有許多看起來似乎是家人聚餐,席間偶爾傳杯弄盞,也是其樂融融。寬廣的大廳最角落的一張桌上,兩個看似二八年紀,麵相頗為俊秀的女子麵對著一張空桌隻是一直低著頭,不時啜一口手中的清茶,一隻手則時刻不離地按著桌上的寶劍劍身,卻始終並不點菜。雖然低著頭,身上穿著的也是在這魁星樓中顯得極為樸素的青布長衣,不過從側臉看兩女子的眉目和同樣的一頭青黛所盤的發髻,按在劍上的白皙的玉手和細長的手指,以及勻稱的身材,雖然還稱不上絕色,但也達到中上之姿了,其中一個更可算是上上之姿了。若說這魁星樓其實以成為了江北最大的信息流通渠道,因此平日也不乏江湖人士來來往往,所以若說這兩個佩劍的女子本無什麼特別,但相貌著實非凡,尤其是其中一個即使在江浙這盛產美女之地也是少有的美麗。故而附近數桌許多人不僅僅男人,女人孩子也都不時朝著她們這裏望一眼。當然,各人眼光含義卻並不相同。男人多是熱切的欣賞,女人多有羨慕之中夾雜了嫉妒,其中最單純真實的大概就是一些孩子的眼光了,似乎見到了異常美好的事物,眼中滿是憧憬和毫不掩飾的喜愛。很多人都竊竊私語並不時朝兩個女子瞟上一眼。更有幾桌江湖打扮的客人正交頭接耳,不住出聲討論,甚至忍不住小心地指點,言語表情間似乎對這兩個俊俏的女子的身份有些了解,隻是似乎又不太肯定,故而也不敢隨意指認,隻能相互之間小聲印證。而兩個女子卻隻是品著茶,不時相互小聲交流,偶爾柳眉輕蹙,麵色似乎有些焦急,隻是對於周圍人的反應卻毫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