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賽最後一場打贏的那天，顧琬尚處在比賽現場，消息已經傳遍校園。出了電視台，已是下午五點多光景。緊張的比賽時刻一過，此刻人鬆懈下來，才驚覺胃裏空虛得厲害，像是千百隻手在擰動，難受得很。中午根本沒心情吃飯，直接上了賽場，想了想，走至街邊飲品店買了杯蜂蜜柚子茶，一個人緩緩順著街道前行。
電視台離家實在是遠，坐公交還要轉車。顧琬用公用電話打給顧琮文，他晚上有應酬不能來接她，母親當晚還有課，留在學校吃飯。這下剩了自己一個人。
顧琬也不想打車，拖著腳步慢慢走。胃裏實在難受得厲害了，停一停再走。她也不想吃東西，也不想回家，本想叫寧嵐出來走走，又想到臨近考試，何故無端占人時間。
身後傳來一聲自行車刹車時的摩擦聲，隨即，顧琬聽到訝異的聲音：“顧琬？怎麼在這裏？”
顧琬回頭，是林亦瀟，同樣停下的，還有蘇翊陽。兩個人都望著她，林亦瀟是不解，蘇翊陽卻微微皺起眉頭。顧琬也無心管別人，勉強一笑：“從電視台出來，不想坐車回家。”
林亦瀟一愣，笑得頗無奈，兄長一般包容地看著她：“其實你任性起來一點不馬虎。可是顧琬，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顧琬低低吸了一口氣，緩過一陣疼痛：“我……胃有點不舒服。”隨即話題一轉，“你們放學不回家，來這邊幹嘛？”
“體育中心那條路有家好吃的麵館，我和翊陽每周五放學都會去的，算是一周結束後的放鬆。騎車能讓人愉悅，顧琬你會騎嗎？不想回家，跟我們一同去可好？也算慶賀你們奪得第一。”
顧琬擺擺手：“天生恐懼此類運動，此生不學。”
林亦瀟低笑：“那跟我們一起去吧，我們載你過去，已經不遠了。”
蘇翊陽終於咳了兩聲，林亦瀟會意地瞥一眼自己沒有後座的單車，頓時尷尬，又轉瞬坦然：“可以讓翊陽帶你。”見蘇翊陽麵無表情，立刻有了新的方案，“或者我帶你騎那輛，讓翊陽騎我車。”
顧琬和蘇翊陽都無所表示。林亦瀟無奈：“走吧，跟個孤魂野鬼滿街道飄多奇怪。至於你不會騎車……”他的眼角餘光瞥向蘇翊陽，不知好友心中有多少願意的成分借出車來。
“上來。”
林亦瀟和顧琬齊齊望向蘇翊陽，顧琬是不敢置信，林亦瀟是活見鬼。半晌，他衝顧琬努努嘴，示意她緊抓機會趕快坐好。顧琬在瞬間的忐忑後，倒也顯得坦然，撇撇嘴上了車，心想誰怕誰。
蘇翊陽與林亦瀟每人點了一份麵，輪到顧琬，她眼睛中閃閃發亮，很幹脆：“一份酸辣麵。”平時母親都不允她碰的。
“換了，一份南瓜小米粥，一份……蜂蜜煎。”蘇翊陽驀然出聲。
“喂……”顧琬的抗議被蘇翊陽冷冷的眼神止住，很久才小聲自語，“是你們說請我吃飯，又不讓我自己點。”
林亦瀟覺得今日翊陽破例了很多次，著實不易。轉而安慰顧琬：“你胃疼還吃什麼酸辣，翊陽平時不理人的，今天關心一次你就消受吧，而且翊陽父母是醫生，他總是懂些的……”
“若非你一定要半路停下而我們又不能見死不救，何至於呢？”蘇翊陽懶懶靠著座椅，聲音不鹹不淡。
“蘇翊陽你真不會說話，什麼叫見死不救，我也就是胃疼，還是中午餓和緊張搞成這樣的。”顧琬瞪他一眼，覺得果然不能和蘇翊陽溝通。
回家路上，華燈初上。顧琬坐在蘇翊陽身後，發絲被晚風吹起，那些負麵情緒一掃而光。聽見林亦瀟發問：“顧琬，你比賽完怎麼不回家呢？”
顧琬無謂笑笑：“家裏就我一個人，回去幹什麼。”
林亦瀟靜默著凝視她幾秒，沒有言語。
拐過一個街口，顧琬叫蘇翊陽停車，揮手道別：“你們回去吧，我家就在附近。今天謝謝你們。”
林亦瀟皺眉：“送你到家門口算了，也不差這幾步。”
蘇翊陽伸手止了，望了顧琬一眼，轉身上了車。
林亦瀟隨即跟上，沉吟道：“顧琬好像不願讓我們知道她家在哪兒，不過這有什麼好隱瞞的。”
蘇翊陽默然不語。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有家不想回。
世間人人都是如此孤寂，能尋得一個溫暖心泉的，著實不易。隻是，何其幸運尋見，卻何其遺憾相離，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