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和三年的四月初七,天色晦暗,黑雲壓城。到了午時一刻,如絲的小雨從空中降落,雨點細小,雨簾緊密,雨霧升騰,帝都燕京儼然一副春風斜雨圖。哪知,隨著午時三刻天際一聲驚雷滾過,瞬間的功夫,雨勢由溫柔頓轉狂野,傾盆大雨從天上直潑下來,伴著囂張狂放的風,淋漓盡致的席卷了整個帝都燕京。雙花連忙轉身放下簾子,接過芍藥手中捧著的一束開的明媚灼豔的桃花,歡欣地道:“咱們驕貴妃娘娘素來最喜桃花,還好你機靈,今兒個一大早瞧著天色黑沉,特交代了侍衛去翠雲山上多折了些桃花來,依著這麼大的雨,怕不等雨歇,翠雲山上已是亂紅一片。”
話猶未落,卻聽門外響起了一道尖細的聲音“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上桃花始盛開。打老遠就聞見這撲鼻的桃花馨香。”跟著簾子一挑,進來個人,中等身材,穿了一身灰藍色長袍,卻是在禦書房伺候的蘇成公公。他手中拿著剛折起來的雨具,一麵接了合歡遞上的一杯熱茶,一麵笑著說:“這雨下的莫名其妙,昨兒萬歲爺還誇翠雲山上春光好,要帶驕貴妃娘娘去山上賞十裏桃花,今兒雨水這麼一澆,甭提翠雲山上此時定是殘紅敗綠,就算依舊瀲灩春光,萬歲爺的興頭一準也被這大雨給衝了……”
春日的暖融被這場暴雨驅散的幹淨,空氣裏滋著絲絲涼氣。因了三月裏已經收了火龍,驕貴妃嫌麻煩,屋子裏隻籠了炭盆。蘇成公公話音才落,寂靜的室內便聞炭火嗶剝有聲,合歡走上前一麵拿了火鉗子撥火,一麵低低道:“驕貴妃娘娘用過午飯才剛歇不久。”頓了頓又道,“我隱約聽侍衛閑談,城南的定鈞橋被暴雨衝了……”
蘇成瞥了內殿一眼,悠悠歎息一聲:“城北的立本橋年久失修也遭水衝了,現下工部的人正趁著這會兒子雨勢小,抓緊時間在搶修呢。”他語氣頓了頓,聲音更是壓低了兩分:“驕貴妃娘娘的冊封大典怕是要往後延一延了。這雨來的稀奇,若就此停了還好,若一直這麼風肆雨虐的,想來不僅是影響了今年的麥收,也會起疫病的。”
蘇成與合歡原本就有點交情,透露的消息自然多些,“你回頭叮囑下驕貴妃娘娘,近來西北湧出前朝叛軍,萬歲爺心裏正不自在著……”
這是在提醒驕貴妃說話行事謹慎點,別觸了黴頭。
合歡瞥了雙花一眼,雙花會意,強塞個裝了金豆子的荷包給蘇成。合歡則柔婉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驕貴妃娘娘素來通事理,想來必是不會因了這個跟陛下置氣……”
蘇成不動聲色的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將其迅速籠入衣袖,麵上露出滿意的笑,附和道:“驕貴妃是萬歲爺心尖上的人,最是與陛下心意相通。”他目光在內殿悠悠一蕩,“你們也別過於失望,合宮上下誰不知萬歲爺對驕貴妃惜若珍寶,這冊封是早晚的事。姐姐們隻要用心伺候著,依著驕貴妃娘娘三年榮寵不減,後頭怎麼著也是潑天的榮耀。”
蘇成又交代了皇帝的口諭,皇帝叮囑驕貴妃娘娘注意添衣別貪涼,氣溫變化別染了風寒等。這讓雙花、芍藥、白芷三人唏噓不已,皇上待驕貴妃倒是真情真意,細心嗬護的恍若他不是君王,隻是民間一位摯愛妻子的丈夫。
因著驕貴妃歇了中覺,外頭又淅淅瀝瀝下著雨,蘇成與合歡幾人閑磕牙了一會兒。到底宮中還有事,等了一會兒,蘇成便坐著來時的轎子趕回宮了。
蘇成前腳才走,天上緊跟著雷聲滾滾,頃刻大雨嘩嘩如柱,直直的從天際衝下來,四麵一片水聲,無數雨水順著瓦鐺急急飛濺下來。殿中插了桃花的緣故,空氣裏彌漫著馥鬱的花香,合歡幾人支起了繡棚,做著繡活。屋子裏一時甚為安靜,隻餘炭火燃燒的劈啪之聲。
蘇成說冊封大典又要延後,合歡幾人並非完全沒思量。
合歡、芍藥、雙花、白芷他們四人都是驕貴妃的貼身宮女,因了驕貴妃一連三年幾乎占據了當今聖上景帝所有的寵愛,連帶的她們幾個貼身伺候的宮女也跟著尊貴了不少。雖名義上隻是宮婢,合歡幾人的衣食器具卻比宮中七品美人所使所用還要精致上幾分。不過,合歡她們幾人卻依然處處謹慎,時時小心,這除了與她們深知宮中得寵失寵沉浮不定有關,更與驕貴妃從未被冊封有關。
聘者為妻奔為妾,妾大不如妻。驕貴妃雖受寵,嚴格算來,卻連皇上的妾也談不上。
她並不居在皇宮中,在顯赫榮耀的驕貴妃名頭後,她實在隻能算是皇帝的外室。這與驕貴妃的出身有關,她俗名楊太真,原本隻是翠雲山後頭的感業寺內一姿容脫俗的僧尼,實屬佛門弟子。
大周禮佛,景帝納她實屬對佛不敬,加之大周開國不久,前朝勢力又虎視眈眈,景帝根基未穩,並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楊太真迎入宮,隻征得了皇後的同意,賜楊太真享貴妃之尊,居住在驕霞宮這個皇宮別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