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鍾叮咚鳴響,報站器語音提示28樓到了。好像褲襠裏著火,燒著屁股燎著心似的,紅百萬早就捱不住了,不等轎門洞開,見縫就鑽,齜牙裂嘴的。肩頭撞上轎門,整個轎廂都在亂顫,身後一位上海大媽尖叫道:“喔唷!介急啥體?充軍殺頭去啊?投胎也用勿著介急個呀!”
紅百萬全然不顧,一心忙似箭,三步並做兩步,急奔公司而去。一路上隻聽得公司門口的迎賓器語音反複播報道:“您好!樂貝兒歡迎您!您好!樂貝兒歡迎您!您好……”
紅百萬趕到公司門首,撞見朱二毛背對著他,兩臂前伸,雙腳齊跳,門裏門外來回地蹦躂。迎賓器被“僵屍跳”折騰瘋了,語無倫次道:“兒歡迎您,您樂貝,好好樂,樂樂樂……”
朱二毛停下“陰風”,笑得後仰前合,響屁連聲。紅百萬怒不可遏,指著他的舅子破口痛罵道:“臉憨皮厚的矮冬瓜!又矮又肥不說,還駝個背兒,以為你是從下水道裏頭爬出來的神龜!以為你長一雙眯眯眼,剪一個‘馬桶蓋’發型,就是韓國花美男,滿街的妹兒都喊你‘歐巴’,追得你跟鬥撲爬,屁滾尿流!一天球莫名堂,不是在外頭燈晃打望,就是在公司扯筋搗怪!上班磨洋工,吃飯打衝鋒,餓癆餓相窮吃餓吃餓了緊吃!你老家有句話,叫做‘牛要放,豬要脹,雞牲鵝鴨要遊蕩。’你一點都不想辜負這句話,頓頓憨吃哈(傻)脹!你說你脹楞個多的人飯,為啥子不屙一坨人屎?對待工作,你瘋兒活甩,吊兒郎當!對待同事,你逗貓惹狗,涎皮賴臉!對待自己,你白布扯扯,滿不在乎!你說你這輩子就楞個黃打兒戲,二不掛五地過嘜?”
朱二毛嘻皮涎臉道:“縫鍋啊,我這輩子有八輩子的老陳帳——說不清!我喜翻(歡)飯(幻)想下輩子,飯想下輩子喃……住(做)你的心髒!你對我好喃,我就好好跳。你對我不好喃,我就跳一哈歇一哈,讓你上氣不接下氣!”
“我俯仰之間就打掉你的飯想,”紅百萬揎拳攏袖道,“免得你飯想成真,猖獗一時!”
朱二毛瞅著姐夫橫眉瞪目步步逼近,唬得打了一個倒退,趕緊狗顛屁股道:“縫鍋鍋,為了我們樂貝兒公司,為了我姐勾死人和我外甥紅娃子,還有我——你唯一的舅子,還有你的蓮發(花)洞四小妖,你起早摸黑,日夜操勞,又當老板又當丘二(夥計),又跑銷售又送貨,還要處理此伏彼起的不勝其煩的家政投訴,成天食不暇飽,寢不房(遑)安,衣不改(解)帶。你睡覺不脫衣服連身滾,我姐勾死人搖身一變成發(花)襲人,夜襲你胯下的雙防(黃)蛋!”說到此處,彎腰捧腹,笑不可仰。又道:“鍋啊,如果你覺得自己整天累得跟狗一樣,硬是搞錯咾喲!狗都沒得你楞個累!哈——哈——哈……”
紅百萬氣鼓卵脹道:“你倒是過得安逸噻?”
“安逸安逸!”朱二毛咭咭呱呱道,“一個成功的男人,就是要讓老婆放心,娃兒開心,舅子舒心!”
紅百萬咬牙切齒,劈胸揪住他,猛地拎起來,道:“你個豬嫌狗恨的攪屎棍!來我世界一趟,給我一生兵荒馬亂。你稱心咾噻!”
朱二毛兩足離地,活螃蟹似的紮手舞腳道:“鍋啊,你眼睛好縫(紅)哦!硬是眉毛上頭失火——縫了眼嗦?”
紅百萬啐道:“關你屁相幹!”
朱二毛油嘴狗舌道:“鍋,這個世界的很多問題,好像都可以用‘關你屁相幹’和‘關我屁相幹’來回答,突然之間感覺屁好忙哦!當然,還是沒得姐夫忙!鍋啊,你出差剛回來,先去補哈瞌睡嘛!”
“補個鏟鏟!”紅百萬罵道。“公司一大堆事情,你做了哪些?我現在沒得工夫盤扯你,等我把手頭的活路忙完,再慢慢勾扯你!”言罷,將他舅子擲於地下,摔了個屁股蹲兒,徑自拽開大步,跨入門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