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在前麵帶路,夜晚的回廊上隻聽見兩人腳步的摩挲聲。白紗宮燈映出他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我看著十四的背影,微微發愣。他背影的輪廓很是硬朗,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我一直說十四是孩子,原也忘了他本就比我高出許多。就算跟19歲的我也是能並肩而行的。
沉默了好久,忽聽他道:“你可要跟緊我,別再迷路了。”
“你放心,我會跟著你的。”說完便發現這話有歧義,臉上一熱,不作它話。
十四聞言頓了腳步,回頭看我。他的眼神很認真,絲毫沒有了剛剛的戲謔。彷佛蔚藍色的大海遠不可及,深不可測。“好。”他道。
我心下一悸,望著他竟一時丟了心神,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慌忙避開他的眼神,徑自向前走去。心裏忐忑,直到聽到他的腳步跟了上來,才安定了許多。我的手放在胸口,呼出一口長氣。暗歎自己莫不是被魔魘了,剛剛的心跳超不正常。這夜晚的紫禁城果真詭異的很。
我把腳步放慢,好讓他再次走到前麵。他猜到我的意思,加快了幾步走上前。行經我身邊腳下一滯。在我耳邊,吐氣如蘭道:“你放心。”
我隻覺耳邊一熱麻麻癢癢的。彷佛一道電流遊走全身。我掩飾著後退了一步。
他猝不及防的拉起我的手,將什麼東西放入我的手中。我感覺指下一片沁涼。我不解地望向他。
十四衝我一笑。轉身大步離去,轉了個身便不見了人影。我剛想大喊“你走了,我怎麼回儲秀宮呀?”,忽得意識到我人已經在儲秀宮內了。
我攤開掌心,隻見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蝴蝶安靜地躺在我的手心。
精神損失費?不是說不給我的麼。這個十四真真奇怪。
他說要我放心,是要我放心是要我放心這精神損失費他不會賴麼?可我腦中怎麼盡是紅樓夢裏寶玉向黛玉斥肺腑的橋段。
寶玉說,你放心。
黛玉答,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
如此竟是一夜未眠。引教嬤嬤來叫起時,見我已梳妝完畢還納悶了好一會。直歎著太陽莫不是打西邊出來了。平日裏敲鑼打鼓都醒不來的人,今兒個倒是聞雞起舞了。
我出門前看了看床頭的玉蝴蝶,想了想還是拿了紅線穿起掛在胸口的中衣裏。這麼值錢的東西要是別人順走就不好了。況且我隱隱覺得這玉蝴蝶中有蹊蹺,不能被他人看到。隨身帶著也好有機會還給十四。雖說我很愛財,但也不敢收個定時炸彈。
學習宮廷禮儀很是繁瑣,一輪下來,那些嬌生慣養的秀女們早已癱軟無力。我昨夜本就無眠,再加上今天蹲蹲跪跪,站站走走更是無力招架,錯漏百出。引教嬤嬤看著我直翻白眼,手上的竹鞭不停地在我眼前晃。
我知道她不敢打下來。這裏的秀女且不說家族的勢力如何,就說以後入了後宮再不濟也是個主子。是主子就能壓奴才,今天她若在這裏得罪了什麼人,難保他時日子難過。知道這點我更是有恃無恐,學起規矩也不甚用功,敷衍了事。
但俗話說的好。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大概是沒見過我一般朽木難雕的秀女。引教嬤嬤受不了,罰我到牆邊站半個時辰。我一撇嘴也不反抗,選了一麵向陽的牆角,迎麵朝著太陽。
引教嬤嬤見狀想阻止,卻又礙著秀女們的注視拉不下麵子。狠狠心竟轉身不再看我。古時的太陽不像現代那麼烈,但畢竟是夏陽,還沒半柱香的時間就曬得我頭暈眼花。當即就後悔自己逞什麼能,陰處不站,偏要在這曬日光浴。
引教嬤嬤還在前麵扯著嗓子說著宮中規矩。我忽然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攬上個教育秀女的差事,一把年紀忙進忙出,事無巨細的教導我們,還要冒著得罪宮中新貴的危險。想想自己也太不應該,就因她對我嚴厲幾句,就對她跟小燕子見了榮嬤嬤般滿眼的不待見。
自己的確是孩子氣了。以前被爸媽說兩句就斜眼睛歪鼻子,厭惡至極。想來他們不也是為了我好麼。如今想聽他們嘮叨卻是奢望了。
思及此,眼睛便酸酸脹脹的,腦袋裏也“嗡嗡”作響。引教嬤嬤和秀女們的身影漸漸模糊了起來,隻看見日頭在眼前晃來晃去。
腦中瞬時一片空白,感覺身上的力氣也被一絲一毫的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