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曦越過冰冷的大廈照進這間臨時的避難所,映在那張憔悴卻又精致的臉上,輕輕地拂開了那雙沉重的眼皮,蘇醒了麻木的雙腿。
在熬過了漫長而又驚恐的黑夜之後,嚴若還是沒有等來汽車或者那傳說中的七色雲彩。
現在的這個結果,在她所有的預想之中占著較大的比重,所以她對現在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或者說她對現在的局麵有一定的心裏準備,但那隻是“心裏上”的準備。
她不能確定自己是被主動拋棄了,還是被動放棄的。明白的來說,就是那個叫魏來的小子是不是騙了她,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間玻璃隔間裏,自己卻借著引開喪屍而獨自逃走了。以他那雙短小又粗壯的腿跑起來,甩開那些喪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除非他被喪屍包圍了。不過有一點卻不可否認,那些喪屍的確是被他引開了。
嚴若至今不太明白,為什麼有的人被咬傷了會變成了喪屍,而有的人卻隻能成了喪屍們的食物。
她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魏來是丟下她獨自跑了。相信魏來是不願背負著她這個包袱而拋棄了她。的確,在這個靠雙腿的奔跑才能活命的世界裏,一個腳受傷的女人,哪怕再怎麼漂亮美麗動人,終究也比不了自己的性命重要。這一點情有可原。
雖然嚴若從頭到尾她都不怎麼喜歡這個小個子男人,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夠活著,不是為了救她去引開那些喪屍而喪命。至少這樣,她也就不用為了一個因救自己而死的人感到愧疚。相反,她還可以罵他的背信棄義、自私不仁,罵他見死不救,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裏自生自滅。這比起心裏的內疚來,可要舒服的多了。一直以來,嚴若心裏的愧疚可一點也不必害怕少。
嚴若不知道她是怎樣度過後來的這十幾個小時,黑暗中的那十幾個小時。黑夜從未像昨晚那樣令她感到恐懼,盡管她把自己完全埋沒在了寬大的羽絨服裏,然後閉上眼睛,仿佛已經躲開了全世界。
置身在恐怖的黑夜和刺骨的寒冷之中,以及腳腕處無盡的疼痛,最可怕的是那些忽遠忽近的聲音、忽明忽暗的身影,讓嚴若一度認為自己不可能再見到明天的太陽。她在心裏默默祈禱的同時,母親和逝去父親的笑容卻一直浮在她的心底,支撐著她熬過漫長的黑夜。
她痛恨自己曾經愚蠢又自私的行為傷透了媽媽的心,更不用提起平時生活裏她對她媽媽的不尊重、鄙視和嘲笑。每每看到母親失望或憤怒的表情都讓自己感到近乎變態的滿足。仿佛那個人不是生她養她最疼她的母親,而是她的痛恨的仇人。去年的高考,就是跟母親徹底的攤牌,那時她幾乎親手殺死了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嚴若最終都沒能撥通母親的電話,哪怕就跟她說一句對不起。當她將原來的手機重新開機,看著母親和她的合影,看到幾百個未接電話,讀著幾百條未讀信息,淌著流不盡的眼淚時,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真正長大了。
(二)
黑色的寶馬suv孤單的行駛在同樣孤單的柏油公路上。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很輕,車速也不快,所以到目前為止,這輛膽大的汽車還沒有引起躲藏在黑暗處的那些“行屍”們的注意。
梅姐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在微微顫抖,連同她嘴角兩側的肌肉和堅挺的鼻尖。淚水在眼眶中已經徘徊了很久,要不了多久便會如山洪一般崩騰而下。
梅姐如此激動,並不是因為剛才麵對喪屍的害怕,也不是從屍群的包圍中逃脫後的慶幸,更不是踏上末日之旅的興奮。她隻是心疼那數百萬的鈔票,就這麼被那些喪屍給奪去了。難道這是它們作為曾經的人類對人類世界留下的唯一記憶?
不,錢不僅對喪屍們毫無意義,對這些幸存的人來說也毫無用處。但對梅姐來說,這些錢就等同於她的生命。那是她連續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從賭場裏贏回來的。確切的說,她隻是贏回了曾經輸掉的,但是她並沒有贏回輸掉過的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她的兒子。
梅姐想要再回到家具店,從喪屍的手中去奪回那些錢。但到目前為止,這還隻是她腦子裏的一個想法。她很清楚身邊的這些人是不會允許她這麼做的,最重要的是,連她自己都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想法。
她這輩子做過太多愚蠢的事情,放任丈夫和情人私奔、沉迷賭博、輸光家產、逼兒子離家出走。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自己的右手狠狠的在兒子稚嫩英俊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掌印,那是兒子出生以來她第一次打他,現在看來恐怕也會是最後一次。
兒子在留給她一封幾個字的便條和一把車鑰匙,便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