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宰相秦檜的孫子秦塤與陸遊同科,位列第二。
他又大談特談收複失地。
便被秦檜黜落。
秦檜原意是讓自己孫子得榜首。
機關算盡。
誰知,殿試時,宋高宗讀秦塤的卷子,覺得滿紙都是秦檜的話,照葫蘆畫瓢,味同嚼蠟。
待才子張孝祥策對,立就萬言,未嚐加點,字畫遒勁,卓然顏魯,儼如謫仙。
宋高宗喜好書法,禦點張孝祥為狀元。
張孝祥隨後上書為嶽武穆平反,被下獄,直到秦檜死,才被釋。
一場狀元之爭就這樣落幕了。
陸遊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鄉,從此放浪形骸,得過且過。
寂寂春日,沈園花開,梅花飄雪柳成行。
陸遊正與人在園中暢飲喧嘩,忽然看到一個女子迎麵走來,正是他的前妻唐婉。
不期而遇。
他怔了一怔,很不自然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聽說唐婉已另嫁他人,同郡趙士程,皇家後裔。
萬般愁腸化作相思淚。
相對無言。
趙士程隨後而至,他是個豁達之人,便在園中設宴,邀陸遊同赴宴。
席中,唐婉殷勤斟酒,卻低頭不語。
陸遊也不便多說。
食難下咽。
他喝得半醉,起身離席,在園中晃悠。
到了一處粉壁停下,倚著粉壁,遠遠望著唐婉的身影。
滿園春柳,就像他的愁緒。
半含情,半含淚。
他提筆在粉壁上題道: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朝中傳來喜訊,秦檜病死,重新征召陸遊。
陸遊奉命赴任,遠離傷心地。
翌年春,唐婉重遊沈園,看到了陸遊的題詞。
想起前塵往事。
霎時,淚落如珠。
難抑悲傷,她和了一闕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不久,她就抑鬱成疾離世。
陸遊卻春風得意馬蹄疾,諫言修史,一展平生所學。
他還結識了範成大,詩酒唱和,過得不亦樂哉。
家鄉成了他的愁國。
唐婉成了他心口的痛。
未老不歸家。
一晃四十年。
馬肥死弓斷弦,將軍不戰空臨邊,西湖歌舞幾時休,中原失地難收複,眼看逆胡傳子孫。
陸遊失意醉酒,放浪度日,索性給自己取號放翁。
待他告老還鄉時,帶著滿腔愁緒行到沈園,卻再看不到唐婉的身影了。
夕陽斜照,舊池台畔傷心橋。
春池水漾,曾是驚鴻照影來。
梅香穿袖,不見故人。
沈園柳老,夢斷香消。
隻影孤鶴拂頹牆,墨痕猶在,粉壁生塵,苔數行。
幽雲往事,仿如夢一場。
他不再遠遊,守著家鄉,守著沈園,守著思念。
記得他與唐婉重逢那日,沈園的梅花開得正豔,心中念念不忘,每逢梅花盛開,他便要騎著驢去欣賞。
八十五歲那年春天,沈園梅開,陸遊如期而至。
又是滿園花開時節,徒增傷情。
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半生念,一世情,都化作這梅開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