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那年,他離開家,去外麵闖天下。
深秋。
窗外竹子上結了霜。
低落清響。
門前梧桐的落葉飄飄。
添了離愁。
天未明。
他吃了飯。
背上行囊。
在夜色裏離開家。
要遠行。
妹妹鮑令暉忍痛含淚為他送行。
臨別涕零。
難舍難分。
鮑照的背影已遠去。
鮑令暉掩了門。
獨坐閨中。
看著窗外發愣。
一彎皎月照羅帳。
也照著那錦枕。
這是哥哥臨行前送給她的。
睹物思人。
她思緒難平。
撫起漆鳴琴。
琴聲驚醒了枯樹上的棲鳥。
人生誰不別。
鳴弦慚夜月。
離聲斷客情。
行路遠。
野外的秋風吹動草木。
寒蓬夕卷。
古樹雲平。
思鳥群歸。
悲風斷肌。
不多時,下起了雨。
鮑照高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趕到渡口。
坐上了小船。
波濤驚天。
孤鶴寒嘯。
遊鴻遠吟。
船夫問他:不在家好好呆著,跑那麼遠做什麼,何苦呢。
他的臉上濕漉漉一片。
不知是雨水。
還是心傷腸斷。
流的淚。
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可那些和離別之苦相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此時就算滿座絲竹之音。
他也高興不起來。
想起獨守家中的妹妹。
孤苦伶仃。
隻希望天熱了她不要中暑。
天冷了要加衣服。
不管白天黑夜都要鎖好門窗。
也不要擔心他。
好不容易找了家客舍歇腳。
他給妹妹寫了封家書。
向她訴苦。
也叮囑她照看好自己。
一到任。
他就忙得暈頭轉向。
沒有時間回家看望妹妹。
鮑令暉一個人在家。
無依無靠。
自從哥哥走後。
她總是呆坐窗前。
一坐就是大半天。
看著哥哥離去的那條路。
盼著哥哥早些回家。
沒什麼事。
她就喝喝茶彈彈琴。
打發時日。
夜裏,早早關了門歇息。
隻有流螢作伴,紫蘭為友。
物枯識節異,鴻來知客寒。
月月望君歸。
年年不解綖。
院子裏的桂花長出了新芽。
蘭花也冒出了幾片葉子。
始終不見哥哥回家。
人站在春風裏。
卻覺得格外淒涼。
這種孤單,連春風也要嘲笑了。
憂愁寂寞中。
她孤單死去。
生著病的鮑照聽到妹妹的死訊,
想起自己出生貧寒。
想起妹妹在孤苦風雨中與自己相依為命。
沒曾想那日離家一別。
竟天人永隔。
今生再無法相見。
私懷感恨,情痛兼深
他向朝廷上書請求休假百日。
秋風蕭瑟中。
他趕到了久別的家中。
終於回來了。
可再也見不到了妹妹了。
晨曦中。
他登上南山。
露團秋槿,風卷寒蘿。
日月飄而不留,命倏忽而誰保?
他看著妹妹小小的墳塚。
淒愴傷悲。
掩行淚於晨風。
一百天後。
鮑照又赴任了。
等待他的不是名滿天下。
而是死亡。
爭權奪利。
任何時候都不會停休。
他空有一身抱負。
也隻能被亂兵所殺。
與其在朝堂遇害。
屈死刀下。
不如在山水間悠遊。
和家人坐在窗前喝茶彈琴。
沒有別怨。
沒有離愁。
更沒有孤單離去的淒苦和遺憾。
亂世離人。
怪世道。
還是怪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