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T市已經是一月中旬的事情了,今年過年早,路兩邊的樹上已經掛上大紅燈籠和彩燈,滿大街的爆竹售賣點,街上的孩子花個幾毛錢買一盒摔炮邊追逐邊摔著玩,啪啪的響聲炒熱著春節的氛圍。
這個時候我的狀態卻是窩在搖椅裏,抱著本單詞書,聽著MP3裏嘰嘰呱呱的英文,像一個老年人一樣在陽台上曬著冬日的陽光,什麼叫冷暖自知啊,就是我現在這樣,在別人眼裏看來我舒服著呢,有那麼點安度晚年的意思,其實就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樣的狀態還不如住院那會兒逍遙快活,現今的日子,說孤獨無依也不為過,雖然我腿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我老爸老媽也太不重視我了,給我弄點餃子放到冰箱裏就走了。
再說譚襄明,那天在醫院他的提議我並沒有立馬答應,雖然我喜歡他這麼久是事實,但是我也要保持女生的矜持啊,所以我說:我考慮一下。
但是這杳無音信是怎麼個意思啊?難道他就這樣放棄了?
我隻能安慰自己說搞科研的人都忙,在醫院工作的人也忙,大家都忙。
我也忙,研究生的考試已經結束,挑戰卻剛剛開始,我還要準備複試,T大的複試對於英語要求很高,我整天背單詞背得昏天黑地。
有時候我也很清新很文藝的想,此刻,若是有個人能在身邊陪伴我、鼓勵我,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事實上這樣的情形絲毫沒有因為春節的到來而改變,即使是萬家燈火通明爆竹連天震耳欲聾的除夕夜,我的爸爸媽媽也同時在醫院值班,隻留我一個人過春節,從初一到初五,他們即使在家也是一頭栽到屋裏睡覺,有的時候我在半夜裏聽見開門聲,或者在黎明之前聽到廚房裏的鍋碗發出輕微的撞擊聲,我的煩躁與憤怒最終化成了對他們的理解與深深的崇拜,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部分人在用自己的生命來詮釋著職業精神的偉大,不管這個職業有著多少的黑暗、經受著多大的非議,他們依舊會做好自己,這樣的人實屬不易。
初三的早上,老爸老媽又不見了蹤影。我從冰箱裏拿出昨天晚飯時剩下的撈麵鹵,放到微波爐裏和一個饅頭一起熱了熱,就這樣就著吃也算是填飽了肚子。
這幾天戴耳機聽英語聽得耳朵疼,這會兒我想出了一個新招兒,我把MP3連到了廳裏的音箱上,躺在沙發裏聽,別提多舒服了。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剛吃完飯又窩在沙發裏的我實在是不願意起來的,所以等我找到手機的時候電話也掛斷了,隻幾秒鍾它又再接再厲響了起來,我隻好按下接聽。
“喂?蔣雨。”我把音響調小。
“摁你家門鈴半天了,開個門啊你倒是。”
“啊?”我迷迷瞪瞪的聽了她的話走到門邊,從貓眼裏一看,嚇了一跳。
來的不僅有蔣雨,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門,我迫不及待地打開房門。
“過年好啊!”門一打開先進來的不是蔣雨,而是一袋水果,蔣雨把它們舉得高高的送到我眼前。
“快進來吧。”我把門讓開,給他倆拿了拖鞋。
兩人換完鞋進來,我關掉音響讓他們坐在沙發上,然後張羅著給二位泡茶。
好不容易翻找到了茶葉但是可憐的飲水機桶裏好像已經沒水了,我又拿起壺來接水燒水。
“你們先坐一會兒,水馬上燒開。”我拿起遙控器,“你們看會兒電視。”
誒?電視怎麼不亮了?我又對著電視猛摁幾下,還是不行,怎麼回事兒?
“你好像沒插電源……”一直沒說話的這位終於開口了。
我一看,臉“唰”的一下紅了,剛剛鼓搗音響的時候確實沒注意就把電視機的插頭給拔掉了,現在一著急又忘了插。
我插上電源開了電視,看著這說話的人,憋了半天,臉更紅了,說:“譚……學長,過年好哈。”
他看看我,點了點頭說:“嗯,過年好。”
雖然這是一句很形式化很敷衍的問候,但是他也不至於敷衍到這種程度吧。
“啊,對了,你們倆怎麼一起來了?”我掩飾著尷尬。
蔣雨愣了一下,繼而笑起來:“在樓下碰到的。”
“哦,這樣啊……”我手指攪在一起,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青迪,你腿好點了嗎?”蔣雨問。
“好多了,你看我現在完全是個強壯的超人。”我蹦一下給她看。
“誒,”蔣雨站起來扶著我,“你快別逞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得好好養著。”
每個人都跟我說這話,蔣雨說,譚襄明說,我爸媽說,但是我需要的不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養著這條腿,我需要的卻沒人給我。
“放心吧,早好了。”我收拾著失落的情緒,笑著說。
“嗯,我看你也早好了,要不要再給我們唱一個《打靶歸來》?”話少的譚先生卻說出了今天為止最長的一句話。
我剛剛恢複正常的臉色又紅了起來。
“什麼?”蔣雨帶著疑問看他。
“問她自己。”譚襄明卻不願解釋,他似乎極不願意跟蔣雨說話。
他說的這件事情還要追溯到我出院以前,發生在普羅市的病房裏。
那是我在病房裏呆的最後一天了,下午辦好了手續就可以出院,中午大家拉著我依依不舍的道別,場麵還是非常感人的,然後趙爺爺來了,我這心裏情緒一高漲,就說:“來趙爺爺,小徒兒我今天就最後一次給您唱歌做道別了。”
我就把本來夾在胳膊底下的拐扛到肩膀上,假裝成戰士扛槍的樣子,連比劃帶唱,唱的就是《打靶歸來》。
這人啊一躁就愛出事兒,我正唱到“□□聽了心歡喜”,我也正歡喜呢,突然,“啪嚓”一聲,我就被凳子給絆倒了。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這一摔之下發現,我這歡送會真開早了,我又被摁在病床上多住了兩個禮拜才出了院。
我正給蔣雨講述我的這段慘痛經曆呢,那邊譚襄明又開口了:“水快燒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