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月3日星期三多雲轉雨一切沒有任何變化
從出生到現在,我的家,就是一個地下室。
一個陰暗的地下室。
這個剛剛能稱之為家的地方,沒有一盞燈,甚至是一根蠟燭。
是時候了。
我走到牆邊,順著那排頂著屋頂的鐵欄杆躺了下來。
欄杆外就是外麵的世界。
這是我的世界。
一方天空,一兩棵雜草,一晃轉瞬即逝的影子。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一道道黑影從我的眼前閃過,每一道都是
那麼的陌生。
這些影子不說話,不思考,沒有感情。就像牽著線的木偶,沒有反抗,任由擺布。
因為它們是空虛的,就像我。
從來,我就沒有見過我的爸爸。爸爸對我的概念,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名詞。它就像冰激淩,巧克力一樣,對我來說遙不可及。
小時候偶爾聽見媽媽輕輕念著他,聽見這個詞,於是覺得這個詞後麵應該相應的有一個人。
他在哪兒?
他已經死了。
於是這個詞相應的有了一個人形的空白。
時至今日,這空白中仍填不出具體的音容舉止。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我還有一個媽媽。
又一個人影閃過。窗口的邊框裏,屬於我的人影都加快了腳步。他們匆匆地走著,逃離了我的視野。
這潮濕的味道是那樣的熟悉,它告訴我:要下雨了。
陰冷吞沒了最後的陽光,我的背後一片冰涼。這一切都是我熟知的,像往常一樣,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世界的匆忙。
啪嗒
這是雨水落在臉上的聲音。
劈啪劈啪劈啪
這是雨水的節奏。
在朦朧的雨中,對麵的草坪接受著雨水的洗禮。草很淺,稀稀疏疏的,又細又短,像是幾根綠絲線,隨時都有可能被雨珠拉彎。
雨下得越來越大,甚至奪走了我僅僅擁有的人影。不過它給我帶來了新的樂趣——在地上濺起的一朵朵水花。
1,2,3,4,5……我陶醉其中,繼續數著這些數不清的東西。也許我這樣很傻,但這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這一部分叫做——犯傻。
也許是太過認真,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給我帶來樂趣的小東西,正順著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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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試圖侵占著我殘破的家。
直到這些小東西讓家裏淹了一層水,沒過了我由於長時間躺在冰冷的地上而暫時失去知覺的背,讓我感到全身發涼。
我坐了起來——並不是因為冰涼的雨水,我並不在乎那個——直覺告訴我媽媽回來了。
嘭!
是的,這是媽媽開門的聲音。
混帳丫頭,快幹活!還想活下去的話就去打工!我可養不起你!你這個混帳!……我當初怎麼會嫁給那個挨千刀的!?還生下你這麼個混帳丫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媽媽披頭散發地撞開門衝了進來,手裏揮著一段很粗的棍子,向我衝了過來。
接下來,就像每個星期一樣——一間陰暗的地下室裏,一個瘋狂的女人撲向倚在牆邊的女孩,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一棍接著一棍,拚命地打在女孩身上。而那個女孩並不掙紮,呆滯的眼神望著欄杆外在雨中掙紮的小草,咬緊的唇邊泛出一絲絲鮮血。
你這個混帳丫頭……你這個魔鬼……你不得好死……死丫頭……打死你……棍子的聲音帶著一聲聲詛咒回蕩在空曠的屋子裏。
突然那個女人癱倒在地,棍子砰然落地,滾到一邊。
雙手捂著臉,女人縮起來,斷斷續續地抽啼著。
……對不起……打傷你了吧?……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嗚……
瞬間。
她從一個瘋狂的潑婦變成了一個柔弱的母親。
媽,沒事的,不疼,一點都不疼。
女人把頭埋得更低了。
是的。
我,就是牆角裏的女孩。而她,就是我的媽媽。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進自己的小屋。
因為要把自己隱蔽起來。不能讓媽媽知道她又打傷我了。
門外,是一個哭哭啼啼的母親。
門內,是屬於我的黑暗。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