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最早或許是塊有生命的鐵。自淬火之日起,操控在別人手中,肆意更改著世間的生死。
烏梢始料不及,無法回護,隻能任由那箭挾著尖嘯,越空而過。落點,一聲慘叫,比預期響得更快。倒下的不是執盈,而是一名陌生男子。他原本藏匿於樹上,待情況有變時伺機動手。誰知動手之時,便是他離魂之日。穿胸的一箭,幾乎破身而出。那一瞬間,離執盈僅差半寸。
好濃重的殺氣,好淩厲的箭,執盈抬頭望向皇帝。此刻,皇帝正接過侍從遞來的錦巾,閑適的擦拭著雙手,神色如常。或許是自己多心?執盈暗自壓下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
“把剩下的幾個山賊帶回去,朕將親自細審。”衛玄駒吩咐著。一抹煞氣自眉間,隱入深瞳,漸消散得無形無蹤。地上,幾具失去生命為依托的軀體,徒留一片血色的狼籍。無法預知是幸或不幸,幾個被俘的人,一臉的絕望。
烏梢不語,回望那男子曾隱身的樹。樹冠廣闊,嚴絲合縫,密實得象一把撐向蒼穹的綠傘。即使是傾泄如災的陽光,也難以入內一窺端倪。如此看來,那箭分明是。。。。
衛玄駒身邊侍從很多,位置有定,一時很難靠近。窺了個機會,烏梢走到衛玄駒身旁,低聲說道。“皇帝陛下,身手驚人,布局縝密,令我感佩不已。在賊人尚未現身之時,便已洞察先機,預結死亡之網,任賊人自行跳入。此等遠見,決非我所能及。若非如此,聖女必難逃劫數。作為一族之長,唯有代聖女言謝了。”
“身手?談不上。不過是雕蟲小技,唯哂一笑罷了。國師過譽,反讓朕愧不敢領。”衛玄駒從容答道。布局?局還沒開始布,這群自稱是山賊的家夥就已經跳了出來,實在是讓他驚喜。可惜,可惜,隻差一點。。。“至於僥幸救了聖女,是天意,亦是她的造化,更是朕的容幸。這種份內之事,國師不必掛懷。”他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看出了破綻,但又能奈他何?暗諷?他挑眉,如挑釁。烏梢嘿然一笑,暫不開口。
“怎麼?國師默不作聲,於此事莫非還有疑意?不妨說來聽聽?”他笑,山攏燦影,他仍笑得風清雲淡。
“有些事,於聰明人隻需一個眼神就已足夠。何必傷神勞言?彼此心照即可。您說是嗎?皇帝陛下。”她笑,日正高懸,她仍笑得寒意陡現。
“哦?“衛玄駒不以為意,隨口應著。“可惜,有些事隻適合放在心裏。宣諸於口,招禍時莫怪他人。”雖然有野心的女人,一貫言行謹慎。但,適當的警告,還是必要的。
警告有時候,也需要心意相通。烏梢斂笑,垂目,低聲。“聖女若無疾早夭,決非吉兆,望陛下三思。”她的計劃甫定,豈容他人破壞?衛玄駒仍笑,並未看向烏梢。一路,無言。
遠處,群鳥乍起,悄落,攏翅,收聲。攏翠山漸複寧靜。
地牢。
空氣中,有些消散不開的血腥味,焦糊的皮肉味以及瀕於死亡的地獄味。在這裏,自由是源於另一世界的想象。想逃出生天,不過是試圖蜷縮在刑架角落裏,躲避另一輪折磨的奢念罷了。
不怕死的人,未必熬得過開口前無休止的酷刑。終於,有人讓這生不如死的折磨有了結果。
“我們本是扶木國的兵卒,國破之時因不願受降,隨李將軍逃出。前日,接到飛鴿傳信,告之聖女這幾日必途經於此,要我們伺機動手。我們原想擄走聖女,以此相脅,使朝廷不能對我們貿然動手。趁機蓄積力量,以圖東山再起。誰知。。。竟然一敗塗地。”此人奄奄一息,氣若遊絲。他不求苟活,隻求速死。
“還有呢?除此之外,難道沒有別的計劃?”有經驗的獄卒,不僅是用刑高手,也精於觀察。此時的犯人瀕於崩潰邊緣,完全不打自招,但,既然招,就得招得徹底。何況,隔壁密室裏還有位神秘的貴客聽審。
“保留秘密要付出的代價,你能承受得起嗎?”念隨手動,獄卒抖了抖手裏的刑具,用聲音刺激犯人脆弱的神經。
犯人麵皮劇烈的抖動,象是在進行一番痛苦的掙紮。片刻,終於再次開口。“原計劃此次一擊不中,待三日後再動手。那時聖女舉行祭天儀式完畢,返宮途中防備鬆懈,正是下手的好時機。李將軍吩咐,實在抓不住聖女,就趁亂除掉她。這樣信徒們必定對朝廷不滿,到時再伺機於人群中挑撥。人心一亂,我們所圖之事也大有希望。除此之外,我真的。。。沒什麼可招的。求求你們,殺了我吧。”他乞求著。
密室裏的貴客,突然站起身。“此人,暫時留他一命,自有大用。”吩咐完,不理僵立在旁的其它人,逕自走到密室外。
三日後,聖壇。
月神未賜福之前,世間的一切都如常進行。唯一異常的是,祈福的人今天格外認真。以至於衛玄駒不停地望著日影傾斜的方向,推算時間。終於,執盈拿起彎刀刺破手指,向聖杯裏滴血。衛玄駒暗自籲了口氣,這是祈福的最後一項,以血為祭,祈求月神的庇佑。之前的若幹次,執盈隻是應景虛劃一下,這次則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