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洪荒,原野茫茫,世間混沌,神妖共處。北方蠻荒之地有一山高聳入雲,那就是終日雲霧繚繞的發鳩之山。這一日,山中靈鳥精衛的叫聲不知為何突然變得特別刺耳,元暢在黑暗中醒來後渾身難受,煩悶不已。精衛住在發鳩之巔,與他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卻不知為何飛來吵鬧。他越聽越覺得煩躁,劈開石門,衝出洞外,卻哪裏能見到精衛的影子。半空中傳來的叫聲卻仍是一聲接著一聲,喊聲淒厲。元暢雖不知道精衛出了什麼事,仍決定上山去看一看,才來到湧淚泉就瞥見了紅衣娘子。那隻大蜘蛛趴在泉邊,兩隻怪眼死死地盯著一個已經不省人事的白衣女子,幾條怪腿不停揮舞著驅趕著精衛。精衛似乎認識那個女子,為了保護她,不顧性命地攻向紅衣。
不管這個女子是誰,看在精衛的麵子上,元暢決定出手幫一幫。他飛身跳起在大蜘蛛背上拍了一掌又一個翻身躍至大蜘蛛麵前,喝了一聲:“醜八怪,你又在搞什麼?”紅衣一見到他,肥大的身體一顫,險些被精衛啄著眼睛,慌忙收回真身。
一道白光過後,一個僅穿紅色紗衣的妖嬈女子出現在元暢眼前,一雙水波流轉的杏眼滴溜亂轉。紅衣直視著元暢,扭動著腰身,嬌嗔地說道:“元暢,你又來壞我的好事。”元暢收定心神,瞪視著她,正色道:“紅衣,你別想對我用迷心術,今日我不想傷你,今後再做傷人害命之事,我決不饒你。”精衛得意地在一邊呱呱叫著,紅衣怒不可遏,自知不是元暢的對手,隻能扭身遁走。
精衛在元暢的頭頂盤旋了一會兒,輕輕落在他的肩頭,眼神卻望向那個白衣女子。元暢明白它想讓他救她,遂走到那個女子身邊蹲下身俯視了一會兒。
那個女子一望便知不是妖界之人,她裸露的肌膚光滑瑩潔,沒有任何妖印。隻是雙目緊閉,齒唇緊扣,麵上隱隱泛著一層淡紫之氣,很明顯是中了妖毒。元暢擺手對精衛說道:“我救不了她,她中了紅衣的妖毒,隻能靠她自己的元氣來化解。”說罷轉身要走,精衛叼著他的衣袖不肯鬆口,元暢沒有辦法,隻好妥協:“你到底要怎麼樣?”精衛繞著那個女子一邊飛旋一邊鳴叫,元暢看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問精衛道:“你要我護著她?”精衛看到她已明白,立刻落在白衣女子身邊,不住點頭。
精衛雖不能言,卻是仙界靈鳥,機敏伶俐。元暢不想與它癡纏,隻能抱起那個女子,走回洞府。手上的人雖然毫無知覺卻是輕若鴻毛,元暢心頭一凜,忽然想道:莫非她也是仙界之人。從來仙妖不兩立,他暗暗祈禱,自己抱著的千萬不要是大麻煩。
精衛一直跟到洞府門前,元暢啟開石門,斜眼看著精衛問:“你也要進去嗎?”精衛冷眼看了一眼幽深的洞府,怪叫了一聲,飛走了。元暢氣不打一處來,也隻能由它去。
他走入洞府,將女子放在寒冰床上。千年寒冰所製的冰床本就有驅毒的功效,自己也是在無意中得到,但是因為自己的體性屬熱,冰床擺在洞中毫無用處,不想今日卻派上了用處。冰床奇寒無比,常人莫可欺近,但那個女子,一貼近冰床,身體卻立刻有了反應,她的周身立刻被一層蘭色的冰寒之氣覆蓋,冰床的寒氣竟被她絲絲吸入。元暢看得入神一時竟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悻悻然地走回了火塘。
這一覺元暢睡了很久,醒來後饑腸轆轆,跑出去找了食物。吃飽後,趁著夜色又在發鳩山上晃了一圈才回到洞中。進了洞,他才想起冰床上還躺著一個不知是神仙還是妖怪的東西。他連忙走去冰床,她還好好地躺在那兒,隻是臉色還是蒼白。元暢俯身看她,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元暢一驚急速後退,但是她卻隻是看了一眼,又昏昏睡去。
以後的幾天,她也隻是偶爾無意識地睜一下眼。元暢常常走去看她一眼,她有時也會看他一眼,但元暢已知道她其實看不見,所以不再害怕。當他再次與他的眼神對視,他沒有逃開,隻是用審視的眼光看著那雙清澈的藍灰色眼睛,那雙眼睛不知有什麼魔力,像海一樣深仿佛能一直望到靈魂深處,看著她,元暢似乎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不由自主地陷入混沌。突然地,那雙眼睛的主人問道:“你是誰?”
元暢再一次急速後退,幸好她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又望了一眼已隱進黑暗中的元暢。
第二天醒來,元暢不自覺地又望向冰床的方向,那兒仍是沒有任何動靜。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走了過去。元暢的身影似乎驚動了她,那雙眼睛又睜開了。這一次元暢沒有逃開,她們就這樣對視著,突然地,她開口了:“我看不清你,但還是要謝謝你。”元暢不知說什麼才好,囁嚅了半天,才回答:“不用謝。”這天晚上,他回來得比平時早。進了洞,卻又開始遲疑著要不要走過去看一看。走近了才發現,她伏倒在地麵上。元暢連忙將她抱上冰床,一搭她的脈元暢大吃一驚,她不僅不是妖,而且還是真元之體,她竟是天地之氣所化的元仙。難怪紅衣要取她的性命,千年的功力可以幫他們做成任何一件事,可以永遠擺脫妖籍,不必困在發鳩山受那百年一次的天雷地火之苦。他的心裏陡然升起的念頭讓他自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