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狗(1 / 2)

早春二月的一天,族長侯四伯叼著旱煙袋邁進侯田狗家的屋門,看見侯田狗正躬著個腰,在忙著切蘿卜條,扭過頭來朝身後一聲吼:“快點唄!恁倆!”

侯十七、侯十八像電影裏抓特務一樣押著一個人過來。到跟前看,是一個女人,披頭散發,灰頭土臉的,看不清眉眼,走路一跛一跛的,嚶嚶地哭泣著。

侯四伯指尖直指向田狗的額頭:“給你了!媳婦!日他娘劉八帶來四個外地女人,就這一個倒黴,半路上跌斷了腿,沒人要了……對了,還有娶媳婦的手續,我去找劉大頭給你辦了!”

田狗盯著侯四伯一步步後退,囁嚅著:“這,這,這……”

侯四伯一瞪眼:“你這這個啥?這裏還有你說的話?地富子弟有幾個能尋摸上媳婦的?更別說你這沒爹沒娘眼看就三十的東西!”

四川姑娘李小倩就這樣成了田狗的媳婦兒……

暑夏七月的一天,族長侯四伯搖著芭蕉扇踏進侯田狗的院門,眼珠子骨碌碌輪了一圈,一眼掃到田狗媳婦兒正在忙忙碌碌地垛青草,一咧南瓜嘴,露出幾顆黃色的大板牙:“是出落得像個模樣了,怪不得村東村西的人都誇。”

田狗媳婦兒臉一紅,低著頭拿一把桑杈,出院門去送了。她黑亮亮的粗辮子,白皙的修長脖頸,雖然那肚皮已經微微凸起,但是總體上仍不失身材的苗條,走起路來娉娉婷婷,頗有韻味。

侯四伯收回追蹤田狗媳婦兒的目光,陰陽怪氣地說田狗:“你這土醫生,醫術可以呀!是你爹的魂還在你身上附的吧?瘸胳膊瘸腿的女人,你硬是給她擺治得成了好好的人,不留一點點毛病。”

田狗不敢看侯四伯的臉,低下頭小聲道:“主要……主要……主要是骨折錯位,我就給掰正,用點藥敷上……”

侯四伯威嚴地擺擺手,止住田狗的話頭,瞪起牛蛋眼:“沒腦袋瓜貨!大錯特錯了你!治好她李小倩就是你的錯!咱土頭土腦的莊稼人誰家能巴上這麼漂亮的媳婦兒?更別說你還是一個地富子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問你,她肚裏的孩子是你的?”

田狗麵紅耳赤,低下頭吭吭哧哧說不出話。

侯四伯用手托住田狗的下巴,硬抬起他的頭,又一跺腳:“小子,賊丟人!你丟了咱侯家祖宗的人了!”

田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滿臉悲憤地仰望著侯四伯說:“四伯,四伯您老就說說劉大頭,他、他、他不是人呀!”

侯四伯用扇把敲著田狗的鐵鍋:“你這不是說夢話嗎?劉大頭坐著咱村的革委會主任位子,誰能奈何了他?母狗不翹尾巴,公狗不爬胯!得整治整治這母狗!”

田狗喃喃道:“她一個女孩兒,也是被逼無奈呀!”

侯四伯突然稀眉毛一蹙,厲聲道:“我給你合計過了,喊給侯十七、侯十八他們,打她一頓再說,打掉她的胎,打掉他劉大頭的種!”

田狗跌跌撞撞起來,抱住侯四伯的雙腿又跪下去,把頭趴在地上磕得砰砰響:“不能呀,不能呀,千萬不能呀,你可千萬不能呀……”說著號啕大哭起來,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