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交手,成風便察覺到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而越是纏鬥下去,他心中的疑惑也越深,陸昭然的劍快,出招卻不狠,而且每一招看似疾風驟雨,卻又處處留有餘地,並未一味求勝。對方既如此,成風倒不好過份緊逼,一存此心,不免出招便緩,不知不覺跟了嶽昭然的步調。若想立即取勝,倒也不易。
饒是如此,兩人的交戰,也足以使人看得眼花繚亂了。
明歧劍在顫動,吞吐著光芒,流碧劍在遊走,拖曳著青輝。二劍互相交纏,便似一條白龍與一條青龍在雲端翻滾,張大巨口,互欲咬住對方的尾巴,又要留意不被對方吞噬。外人看來驚心動魄,可成風心中卻清楚,雙方都保留了實力。
話雖如此,可勝負終需分出。成風心念微轉,又覺躊躇,正在此時,隔鄰擂台下忽然響起驚天動地的呐喊聲,喊聲中,有震驚,有不服,也有無奈與沮喪。
成風不由自主地斜瞥了一眼,隻見靳林傲日立於台上,高舉彎刀,神情傲然,而管武則半跪台上,姬霽劍丟在一旁,左手捂著鮮血涔涔而下的傷處,麵若死灰。
他這一分神,本來出招保守的嶽昭然驟然眼神一變,驀地發難,覷準空隙直刺成風的右胸。
這一劍,嶽昭然似乎已用出全力,疾如閃電,閃避已是不及。
成風大吃一驚,他臨危不亂,以攻為守,明歧劍直指對方,要逼他回劍反格,可嶽昭然卻不閃不避,反挺身直進。若是這一劍刺中成風的右胸,成風的明歧勢必也洞穿他的胸口。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成風心念數轉,終究還是不願行此同歸於盡之法。他輕歎一聲,劍尖下垂,已準備承受這一近於致命的重傷。
就在流碧劍劍尖堪堪沾衣之時,嶽昭然手腕輕動,劍尖由左而右,在成風的衣服上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卻沒有傷到他的皮肉。
二人身影一觸即分。若非高手,根本看不清他們剛才已在生死線上走了一個來回。
成風的臉色微微泛白,一方麵固然是僥幸全身而退,而另一方麵,似乎有點恍然,然而疑惑卻也更深了。嶽昭然目的不是取他性命,但若隻是僅僅想劃破衣服,何須以性命相賭?若不是成風手下留情,他已斃命當場。
嶽昭然的神情也十分異樣,他存了必死之心,以完成永昌公主所交待的事情,卻沒有料到成風即使在生死係於一發的危急時刻,也不願取他性命。
兩個人互相以複雜的眼神凝視著,目光中互有疑惑與不解,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動一下。
劃破的衣服被風吹動,露出了成風的右胸,在那上麵,分布著一個有著奇異形狀的暗藍色胎記。
目光一直緊緊追隨著成風的永昌公主不禁發出一聲驚叫,險險暈倒,她費了很大的力氣,用一雙玉手緊緊抓住扶手,才克製住自己不從鳳椅上站起來,她臉色變得蒼白,隨即又慢慢回複了紅暈,整張臉逐漸煥發出一種喜悅的光芒。
成風身形微顫,他抑製著自己不去將視線投向禦座的方向。也隻有與他麵對麵互相凝視的嶽昭然才能看到,那雙原本平靜如湖水的眼眸,已經如同投入一顆小石般,泛開了陣陣漣漪。
雖然成風輸了一招,但終究未分出真正的高下。成風遲疑著,不知是否要繼續出招。這時候,嶽昭然卻笑了。
那是一種淡淡的,幾乎令人察覺不到的微笑。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間,成風卻從這個少年的身上,第一次看到了一種“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但那種微笑很快就消逝了,嶽昭然又恢複了他那種恭謹、順從的態度,後退一步,收劍而立:“承蒙手下留情,感銘於心。小人技不如人,甘願認輸。”
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竟自下了擂台。
台下自不免一陣騷動。成風與嶽昭然比武,技低者自然是眼花繚亂、不知深淺,藝高者卻能看出二人這一招本該兩敗俱傷,但不管如何,成風總是輸了一招,嶽昭然卻為何如此爽快地認輸?
心裏明白個中緣由的,隻有成風、嶽昭然,與鳳輦之下的永昌公主。
嶽昭然既已認輸,管武亦已敗陣。接下來的龍爭虎鬥,便是成風與靳林傲日二人了。
最後一戰,誰勝誰負,關係重大。但聞旗飄獵獵,數千觀者卻無一人出聲,整個校場氣氛便如凝結一般。
陳留君主陸文熙、水相國與羌卑使者柯爾琉自然是臉色凝重,元太尉雖不喜成風出頭,但也斷不會希望靳林傲日獲勝。太子陸正泰也是心情緊張,掌心悄悄沁出汗水,他不由自主地看了青城一眼,隻見她一雙明眸,正瞬也不瞬地投注在成風身上,心中一陣惘然,竟不覺悵然若失。
隻有一個人對這一戰的勝負完全不放在心上。在永昌公主的心中,她擔心、害怕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成風是否會在戰中受傷。隻要想到他可能會像管武一樣渾身鮮血,便臉色煞白,幾乎要站起來,不顧一切地阻止這場武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