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道:“那我可要醜話說在前頭,軍伍和錦衣衛不同,講得是號令嚴明,戰陣之上,隻有士兵,沒有什麼武功高手,當士兵列陣,如牆而進,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管你是不是能以一當百的高手,也隻能居陣之中,你若血性妄動,便是破了軍陣大勢,軍陣若有缺口,便是置同袍於死地,你明不明白?”
吳歌道:“明白。我們此來的重任,隻是護衛大帥周全,沒有大帥號令,我們不會妄動。”
李如鬆哈哈笑道:“果然是聰明人,我便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一說就明,一點就透,不累。”
說話間,前軍殺聲漸熄,隻聽腳步紛雜,甲胄響動,李如柏帶著一小隊親兵跑了上來,稟道:“大帥神機妙算,倭奴三千餘人果然襲營,我軍有備,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已盡數擊潰,斬首一百六十級。”
李如鬆道:“我們傷亡如何?”
李如柏道:“傷二十六人,無人陣亡。”
李如鬆點了點頭,道:“傷者著軍醫好生救治。”
李如柏道:“得令。”轉身前去。
李如鬆看了看吳歌,道:“你所說的高手,好象今晚沒來啊。”
吳歌道:“是。”
李如鬆道:“那也不急,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小日本隻吃一次癟,不會長記性,回去好生休息吧,明晚還有機會。”
第二日夜,果然如李如鬆所言,小西行長又派了一千餘名日軍偷營,結果還沒摸到營門口,又被巡夜的明軍打了個稀裏嘩啦,丟下上百具屍首,敗退回城。
隻是這一夜,依然沒有看見不動明王和春田正雄出手。吳歌心神不定,上官怡人安慰他道:“遲遲未見他們,乃是好事啊,要麼不動明王根本不在平壤,要麼就是她傷勢未愈,不能親自動手,無論如何,平壤大戰之前,總是對我們有利。”
吳歌道:“要不,我趁黑夜,摸進平壤城去看看?”
上官怡人道:“不可,焉知不動明王是不是在用調虎離山之計,你若離去,我可抵擋不住。大戰在即,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為上策。”
吳歌想想也有道理,忽見中軍大帳奔出數十位親兵,騎馬往各營而去。吳歌吃了一驚,道:“什麼事?”便想進大帳看看。
上官怡人一把拉住他,道:“他們是去傳令的。”
吳歌道:“傳令?為什麼不用號角?”
上官怡人道:“出敵意料,攻敵無備,我想拂曉,當是總攻之時。”
“總攻。”吳歌身子微微發熱,隻覺一股血氣不由自主的湧將起來。不到一刻,隻見各營數十位將領悉數到齊,行動之速,果見軍令如山。
吳歌,上官怡人也被請進大帳,列席在後,帳內一片肅穆,李如鬆一雙銳利的鷹眼環視著眾將,沒有半句廢話,道:“今日拂曉,便是總攻之時。”
數十位將領不動如山,隻有眼睛中迸出狼一樣的凶光。
李如鬆道:“我軍主攻方向——平壤西城。左軍指揮楊元。”
楊元出列,道:“末將在。”
李如鬆道:“你率軍一萬,攻西城小西門。”
楊元道:“得令。”
李如鬆頒令極快,中間竟無半點猶疑——“中軍指揮李如柏,率軍一萬,攻西城大西門。”
“右軍指揮張世爵,率軍一萬,攻西北七星門。”
“南軍指揮吳惟忠,率軍三千,攻北城牡丹台。”
忽聽一個粗壯的聲音道:“大帥,此攻城部署,末將以為不妥。”
此言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要知以李如鬆之傲狂,向來隻有他置疑別人,旁人哪敢置疑他,若是說得對,也還罷了,若是說錯,還不被當豬一樣罵。眾人偷眼看去,原來是副總兵查大受,隻聽他道:“我軍駐紮於西城外,已有兩日,日軍定已判斷出我軍主攻方向,想來西城防守已是諸城之最,我軍恐難以攻克。而北城依靠牡丹峰,地勢險要,仰攻不利,南軍雖勇,隻怕也難以有功。”
李如鬆竟然耐著性子把他的話聽完,臉上不喜不怒,麵無表情,抬手一揮,道:“你既為我麾下大將,隻需聽命便是,其他之事,不用你理。”
查大受還待再說,卻見李如鬆臉色一沉。查大受是李成粱部將出身,與李家關係匪淺,若不論官職,還是李如鬆的前輩,但此時被李如鬆兩眼一瞪,也不禁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多說,退了回去。
“東城不必攻擊。”
“這是為何?”
聽到李如鬆這道軍令,祖承訓實在忍不住,他雖然懼怕李如鬆,隻是實在想不明白,兵力有餘,為何不攻東城?
李如鬆冷眼看著他,冷冷地道:“枉你帶兵多年,圍師必缺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祖承訓碰了一鼻子灰,呐呐的說不出話。
“神機營參將駱尚誌,率南軍精銳兩千,副總兵祖承訓率軍八千,由本督親自督戰,攻南城含毯門。”
直到這時,李如鬆終於亮出全部部署:“日軍所派細作金順良等四十人,已在近日悉數拿獲處決,我軍情報,一無外泄。拂曉攻城,若有畏縮不前者,立斬無赦,率先登城者,賞銀五千兩。”
眾將領齊聲稱諾,大帳之中,一片肅殺之象,幾十雙被殺氣激蕩的鐵血將眼如百把見血的鋼刀,穿透濃重的夜色,彌漫天地之間。
吳歌忍不住想起了小時侯讀過的一句詩: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