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深處,絲竹聲悠悠。美人如雲,無不妝容精致,衣飾華美。
當今皇上被簇擁著坐在上首,玉袍金冠,皇家特有的王者氣勢展露無餘。含笑看了眼前方聘婷起舞的佳人,偏頭對下首豔比花嬌的舒貴妃道,“貴妃有心了!”
他喚的是貴妃,如此疏離。舒貴妃微微福身,低頭的刹那,眼神裏翻騰著酸楚,柔聲道,“此乃臣妾的本分。”
皇上頷首輕笑,正欲舉杯邀眾妃共飲,隻聽得尖細的公公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話音剛落,歌舞驟停。
皇上站起身看向院門,隻見走進來一個年長的盛裝宮婦,身後跟了宮娥太監十餘人。一襲深紅色的華服,裙裾、領口、袖口皆繡有金鳳雲紋。朱釵鳳冠厚重而華麗,隨著走動,步搖上長長的流蘇輕輕搖曳。
眾妃連忙起身跪拜在地,“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唯有王淑妃及舒貴妃迎向前,福身請安:“臣妾給皇額娘請安!”
太後扯動嘴角淺淺一笑,“都起來吧!”六十有餘的年歲,即使撲了厚厚的粉,搽了胭脂,也掩不住一臉的滄桑老態。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上淡淡道。
太後深深地望了皇上一眼,走向主位徑自坐下,溫和地笑道,“今兒適逢元夕佳節,諸妃都別拘著了,需盡興才是!”
眾人齊聲應道,“是!”
舒貴妃朝樂師點了點頭,樂聲再次響起。方才一舞未盡的妃子旋身到場中,再次舞動衣袖。瞧皇上的目光未曾遞向這邊,掩住心底的失落,微笑著舞完一曲默默退場,心沉到穀底。
女子忍住眼中熱淚,暗歎:入宮廷不過才半載光陰,豆蔻芳華,卻感覺這一生都結束了。
又有佳人,娉婷而立,在此刻綻放她最美的光華。“臣妾韋氏,彈琴一曲……”
皇上的神思已不知飛向何處。太後不悅地擺了擺手示意:可以彈了!如玉的佳人又委屈又惶恐,隨即坐下來撫弄琴弦,琴音隨心動,歡愉之曲愣是增了一分哀怨之音。
舒貴妃的臉色已稍顯急切,她安排的幾個妃子都沒能引起皇上的注視。不滿地偷偷瞪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太後,這個老太婆,一定是她,刺激得皇上又想起已故的皇後了。
要我們這些活人,如何能和死人爭。舒貴妃秀眉微蹙,攥緊手中雙麵牡丹繡的錦帕,恨恨地硬逼下心頭的憋悶和不滿。
王淑妃始終淺淺笑著,星眸清淡如水,略施粉黛的清麗麵容楚楚動人。一偏頭就能看見皇上,但她自知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並不去驚擾。隻是端莊得體地靜靜坐著,觀賞諸妃獻上的歌舞才藝。心有戚戚然。
想當年她也曾拚盡力氣,隻為博來皇上的一顧。皇上當夜就召她侍寢,她欣喜若狂。可是後來舒貴妃的出現讓她醒悟,不過是家族蒙蔭,跟她這個人並不相幹……
宮妃僅百餘人,以曆代後-宮來看,實在是太少了。太後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旁敲側擊的機會,笑說道,“皇上興致似是不大好,可是這些妃子都不合心意?既然如此,不如甄選新人入宮。”
皇上淡淡道,“皇額娘,不勞費心了!”
太後道,“這什麼費不費心的,皇室後嗣連綿是第一要緊事……”
不等太後說完,皇上毫不留情地打斷,“兒臣政務繁忙,實在無暇沉湎聲樂,告退了。”
太後怒道,“你給我站住!”
皇上停住腳步,微微行禮,“皇額娘年歲大了,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以後多在永樂宮靜養吧。還望皇額娘多加保重,莫要讓兒臣分神擔憂。”話落,決然而去。
太後憤怒的掃翻桌幾上的杯碗盤碟,沉聲道,“回宮!”
氣氛驟然冷到冰點,眾妃跪拜,“恭送太後娘娘!”
王淑妃冷冷一笑,轉瞬間恢複端莊溫婉的模樣,坐回位置上。
舒貴妃高傲倔強地瞪了一眼王淑妃,高聲道,“大家繼續!我們總是要過節的!”明媚的笑顏在此刻看來頗為淒楚。
花好、月圓,但這些可憐人,全沒有盼頭,心灰意冷。
美酒佳肴當前,妃子們開始隨意的攀談,笑鬧一團。今夜,且瘋且鬧,放縱自己一回吧。無論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此時此刻,她們之間沒有什麼勾心鬥角,隻有同病相憐。都是不得帝心的可憐人。這一瞬,心中竟生出相扶相伴一生的念頭。
“皇上!”安公公忍不住出聲喚道,“老奴知您心中苦悶,可夜裏風大,仔細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