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成其他女子,他必會嘲笑她的大言不慚,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而看著安清憶當時格外明亮清澈的眼睛,他竟喉頭噎住什麼都說不出。

多年來,他殘忍暴戾,除了皇權,心中再也容不下其餘的東西。

所有女子對他而言,都隻是用來發泄的工具,偶爾可以當成一枚棋子拿來利用。

可這個安清憶,她不斷侵蝕他的心,讓他堅硬的外殼一點點出現裂痕。也就在她大言不慚的這個晚上,天邑禦徹底淪陷了,他能聽到自己內心深處海棠花綻放的聲音。

天邑禦逐漸開始關注她,喜歡看她的一顰一笑。

在他感情由淺入深,隨著時光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緩緩疊加。

他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的奪帝之路上不能有任何牽絆。

所以在騰人褚劍架在安清憶的脖頸之時,天邑禦極為惱怒,他惱怒自己竟然會有些許心慌,他竟然有軟肋!這是他不允許出現的情況,他怎能有軟肋存在!這處軟肋還被敵人發現,並拿之來威脅他!天邑禦麵色平靜,心下卻暴怒極了,這簡直是他最不容許存在的恥辱!

於是他準備射箭的刹那,他是抱著絕情絕愛要斬斷自己軟肋和弱點的態度與決心。

可當箭入她身,她滿身鮮血栽倒在地,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黑暗。

他抱著渾身鮮血的她,看著她蒼白的臉,他的心是萬分絞痛,恨不能將騰人褚淩遲!

在安清憶掙紮在死亡邊境之時,天邑禦終是承認他愛上了她。

天邑禦的愛,並不是一開始便濃烈炙熱,他是冷冷淡淡的慢慢改變,感情一點點的再疊加深度,在他想要阻止這份情感時,已來不及,他疊加的愛愈深沉,他不能也割舍不掉讓他歡樂的這個女子。

他愛她,愛到深入骨髓的地步。

在他以血為衣,以屍體鋪路的黑暗皇宮中,安清憶是他唯一所愛,是他唯一的光亮和溫暖的源泉。

夜半暴雨突至,雷聲大作,閃電頻頻照亮了屹立於世間金碧輝煌的宏偉皇宮。

如冷宮一般早已無人問津的鳳清殿,漆黑一團,沒有任何燭火燈籠,亦無人來當值,宮人們已早早歇息。狂風暴雨敲打著門窗,被驚醒的宮女緊了緊身上的棉被,慶幸鳳清殿沒有新的嬪妃居住,不然這樣的鬼天氣,她們一定要整夜不能睡的守在主子身邊,聽候差遣,並看好每一道窗子,不能讓雨點有絲毫的侵入到主子的寢殿。

雨水急急的砸到地上,勢有要將大地砸穿的意思。

就在這種人人團縮在被窩的雨夜中,正殿中突然一陣陣異樣響動,伴隨著雨聲,風中像摻雜了哀鳴。

模模糊糊讓人聽不真切,仿佛是鬼魂的淒涼呐喊,又或者隻是大風刮倒什物發出的聲音。

暴雨來的急促,亦停歇的快。

隻半個時辰,雨聲便慢慢小了,淅淅瀝瀝若有如無的下著。

雷無風停,世界都變得安寧許多,再無剛才那般嘈雜。

一個早被驚醒的太監,輾轉睡不著,於是壯了壯膽子,摸黑穿上宮服,起身拿了盞燈籠想要去正殿中檢查暴雨有沒有損壞什麼東西。他一路小跑,到了寢殿,卻見那殿門大敞,驚了一驚,宮人們睡覺前分明是將門關住的。

莫非是狂風將門吹開了?

他緩緩走進,剛站到門口,赫然看見漆黑的房中正坐著一團黑影,無聲無息。

太監嚇了一跳,叫了聲跌坐在地,燈籠向前滾了又滾,橘黃色的光刷的照亮了黑影,是個神情冷冽的男子,隨即燈籠的光火便因簸蕩而熄滅。

太監瞪大了眼,雖然那男子的麵容隻一閃而過,但他看的清清楚楚。

反應過來後,他手腳爬起跪地,為自己擾了房中人而懊惱不已:“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太監冒著冷汗跪著,稍稍抬了頭模糊看到黑影微微動了動,像是抬著手在低垂著看什麼,然後極蒼涼的呢喃響起:“你總是夢魘纏身,這麼大的暴雨襲來,你會不會害怕……朕過來陪著你,可你為何卻不在……”

太監心頭一酸,知道自己實在不該來打擾,於是趁著夜色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