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惺鬆睡眼,朦朧間隻見一紫羅複鬥帳,四角垂香囊的紅木大床,輕紗如晨霧,流蘇如雨絲,輕風一拂,數著嬌羞,又是一瞬輕紗曼舞。
天問猛然坐起,舉目四望,花幾、屏風、寶椅……“原來都是真的!”揉了揉額頭,眼角瞅到窗前的矮榻,遂望了望自己,惑然,“我怎麼會在床上?”
此時雲端正端著洗臉水進來,見天問已醒,忙將手中的銅盆擱在了案上,床前伺候。天問困頓的眯了眯眼睛,衝著雲端擺擺手,“謝謝,我自己可以。”手中穿著衣服,兩眼晦暗無光的望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
雲端默立在側旁,天問一手抓著梳子,一手揪著頭發,古時女子的發式精美卻也繁雜,素日裏的她要麼是清湯掛麵,要麼就是馬尾束辮,而今綰髻盤發,於她這樣一個手如腳笨的人而言著實是難如登天!不一瞬,已是氣喘籲籲,狼狽不堪。雲端莞爾一笑,遂上前幫忙。
天問頹然的坐在幾凳上,雲端接過她手中的梳子,“謝謝!”天問道。“雲端不敢,”雲端頷首,沉吟道:“伺候公主起居,本就是雲端份內之事!”天問回眸,滿目誠摯,“你我本就是平等的,你為我梳頭,不是職責,是幫助!”雲端手一抖,滿目驚惶錯愕的瞪著她,這句話於雲端聽來的確是太過於驚世駭俗了!“奴婢不敢……奴婢該死……”呆了一瞬,豁地跪下,一臉慘白,惶恐的直求恕罪。
扶起顫顫巍巍的雲端,天問垂目,心下不禁一聲長歎,“我怎麼忘了,現雖還不知這是何朝何代,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這裏也是一個尊卑分明,君王獨權的封建體係王朝。”唇邊浮上一抹真誠的淺笑,握著雲端的手,柔聲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從小伴我一起長大,與我的感情自是旁人所不能及,你我對外是主仆,對內我卻拿你當親人。”雲端聽罷,淚水已是奪眶而出,驚喜道:“公主,你可曾是記得以往之事了?”
珠絡綰青絲,長裙搖曳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未描眉,未勻麵,未施粉,未點唇,眉間雖仍有些許倦色,卻也獨具一番倦倦柔柔之韻味。一席白紗綠羅裙,少了幾分天家服飾之浮誇,多了幾分雲霧仙氣之嫋嫋,不禁而歎,雪河清清水,空穀幽幽人!
“雲端,昨夜我睡著之後可是你扶我到床上去的?”天問無意間再次撇到窗前的矮榻,漫不經心的問道。
雲端眼觀鼻,鼻觀心,半晌,方才微不可聞回答道:“是。”
昨夜瓊玉閣內室——
房內的樹形燈盞散發著一個個明亮的光圈,讓本就不小的寢殿此時越發顯得寬敞與宏大。雲端取來一盞雁魚銅燈,注上油膏,點著火,一團暈紅苒苒而升,她隨即又將樹形燈上的燈盞逐一斂滅,隻留那一盞青油銅燈,暈暗的房內靜得呼吸可聞,隻有那火焰跳動間燈罩上的水墨青花還熠熠生輝。看著榻上酣睡的天問,赴牟玦漆黑的雙瞳裏驀然漫上一股微不可見的暖意,轉瞬而逝,替上了一抹深不見底的悵然神迷。
他俯身抱起榻上的天問,忽地呆了瞬,橫眼看向雲端,冷聲道:“她喝了很多酒嗎?”雲端忙垂下頭,心中惶恐不安,片刻才小聲回道:“公主說,她想知道,人喝醉了,夢是不是就會醒。”答完,垂目頷首,已不敢再抬眼去看。
他將天問放置床上,背對著青桐沉聲吩咐道:“青桐你去燒些熱水送進來,”轉臉又看向雲端,“你來幫她寬衣擦洗。”說罷,自己便轉身回避,踱開步去關外間那一個個洞開的窗子。
“啪、啪,”伴著一聲聲清脆的爆響,燈芯上結出一個個美麗的燈花,殿內靜得落針可聞,赴牟玦坐在床邊,靜靜凝視著天問沉睡的臉。雲端上前,撥了撥燈撚,室內豁然明亮了些,挑完燈撚,雲端靜靜一禮,便徑自退出了寢殿,與青桐守在殿外。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羲默的聲音回蕩在赴牟玦耳畔,相決絕,相決絕……豈能與卿相決絕?千年煙雲猶似昨,天地洪荒獨相思,還來相見不相識,忍顧江山社稷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