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才的匡河寺寺口是一幅百鳥爭鳴圖,那麼張刺史的家人到臨之後,儼然變成了百鳥朝鳳圖。人們歡呼雀躍,圍著張刺史的家人,寒暄作禮。
朱珍見過鳳凰。他曾有幸見識過蕭縣郭地主家的鎮家寶,一個盤心鍍著振翅欲飛的金鳳凰的銀盤。銀盤放進清水之後,鳳凰就隨著水波靈活靈現。此時此刻,從遙遠的山穀吹來陣陣清風,秀發飄動,衣裙翻飛,朱珍覺得少婦像一隻真的鳳凰。
朱溫並不這樣認為。每每見到氣質非凡,妖嬈的少婦,他總能很容易的聯想到****著身體的張家媳婦,並且揮之不去。沒穿衣服的少婦都已見慣不怪,更何況還是穿著衣服的,盡管靚裝豔服。他倒覺得張刺史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天生麗質,尤其是婉約的二女兒,值得多看幾眼。
“張夫人,近來可好啊!真是越來與年輕了。”
“大千金好個美人胎子,將來肯定得嫁入豪門望族。”
“這就是貴府的二千金吧,幾年不見,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大公子儀表堂堂,一看就是朝廷的棟梁之才。”
“少夫人的容貌真可謂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啊。”
“這次張刺史親自出馬,定能將賊寇掃蕩,凱旋而歸!”
“日後還需張大人多多提攜呀。”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一時間,寒暄的,稱讚的,吹捧的,溜須拍馬的,甚至送禮的,紛遝至來,不絕於耳。
除了朱溫朱珍,還有寺裏的和尚,所有的達官貴人,甚至奴婢下人,都去湊了熱鬧。錦綢羅緞在晃動,金銀首飾在碰撞,張口閉嘴盡是府上之事,話裏話外都為升官發財。
此景象當然為寺裏的和尚所樂見,每多一個人,就意味著多一份香火,聊得盡興了,說不定還能多捐幾個錢。和尚們一個個在人群外喜笑顏開。
朱溫和朱珍沒有好心情,他們被無情的冷落了。其實也談不上冷落,因為他們本來也從未被重視。朱珍看著那些所謂的達官貴人猥瑣的靠向少婦,心裏泛起醋意。朱溫看看這邊的熱鬧,瞅瞅那邊粥場的荒蕪,再想想山下萬千難民的淒慘,鮮明的對比讓他對這個現實的世界有了新的認識。
當灰袍和尚急匆匆的向大路方向奔跑之時,朱溫就知道,一定又有貴客光臨了。朱溫回頭一望,果不其然,一支完整方陣的士兵正向匡河寺款款走來。
隻見一個青年將軍帶領著隊伍,氣度非凡,英姿颯爽。瘦削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一行一動盡顯硬性本色。尤其是那雙烏黑的大眼睛,冷傲孤清而顯盛氣淩人。
所有人又拿出比剛才還要熱烈的情緒前去迎接。他們的精力好像永遠也不會消退哪怕一丁點兒。就連剛才的主角—張刺史的夫人也側目而望,做出前去恭維的舉動。沒想到一向高冷的張刺史的二小姐也躁動起來,更不用提熱烈的張家大小姐了,她夾在人群裏,也要望一望這渾身散發著魅力的青年。此青年非一般的青年。他是康成訓將軍的兒子康成,他也來這裏給遠在沙場的父親祈福。
朱珍當然沒有閑著,也跟了上去,剩下朱溫一個人在那裏發呆。
混亂的人群中,朱溫瞥見張刺史的小女兒。她獨自站在牆角,心無旁騖。偌大的匡河寺寺口,隻有他兩個人,平靜如初。他倆好像被所有人遺忘。
青年將軍康成在眾人的指引下進入了匡河寺。護衛的將士隨即把守在門口,站成兩排,像木頭,紋絲不動。朱珍拍拍袍子上的塵土,捋了捋頭發,混在一群公子哥身後,進了匡河寺。朱溫也往門口走,但在門檻處摔了一跤。他感到莫名其妙,“無論怎樣,也輪不到我摔這一腳。倒是蹣跚而行的老夫人,歡跳的張刺史大女兒,以及情迷意亂的朱珍和公子哥們有可能被門檻絆倒。”
朱溫摔了一個溫柔無比的跟頭。當他再爬起來時,時光倒轉。轉出了陽春三月,轉出了青山綠水,轉出了鳥語花香。明媚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微風拂麵,春意撩人。漫天柳絮隨風舞,片片桃花逐水流。當然,這隻是一場夢,一場屬於朱溫自己的夢。
許多年以後朱溫常常做這個夢。在夢裏,有著和現實截然不一樣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