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回想著過往的千夜璟被突然擋在他身前的男人驚了一下,但隨即他更驚訝了,微張的唇沒發不出一個音,睜大的雙眼隨著時間漸漸眯起,目光卻未曾離開過眼前的男人。
雲林這時可顧不得君王什麼的,再說他一向也不怕,大掌突的向前一抓,出聲道“得罪了,皇上,救人一命的事,稍後再向你解釋”
千夜璟本能的要運功抵擋,但雲林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放棄了抵抗。
“剛才那小丫頭突發疾症,需要你的血才能救命”
一青一白倆道身影飛在去往飲月樓的上空,雲林說完那句話就沒再多言,同樣的千夜璟聽完也沒提出疑問,可他不是沒疑問,任誰莫名其妙的被人告知說需要你的血才能救命時,都會有疑問的,更何況是一個不相識的人需要你的血。
可是千夜璟沒有在這個時候問,一是想到那個可愛的小丫頭有生命危險,他要是能救,他也不會袖手。二是他也想知道雲林為什麼找上他,而且知道他的血能救那小丫頭,似乎隻有他的血能救。
這······
千夜璟突然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感覺,輕功瞬間加快到了極限,身側的雲林都險些落後。
飲月樓三樓雅閣
當千夜璟看到床榻上的小人兒時,那蒼白無血色的小臉,發紫的小嘴,緊閉的雙眼,他的心頭突的像針紮似的一閃而逝。
雲林示意劉向退開,接著道“她叫豆豆,現在一歲半了,患了心疾需要取你的心頭血做藥引,同時還需要你用功力緩緩的助她吸收藥力·······現在開始吧”雲林在進雅閣時沒見夜暖,他就知道她肯定是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了,所以在他回來之前,她躲避了起來。
這也是他沒有馬上坦白的原因,夜暖的倔強他是清楚的,她不想揭穿,那他得找她談談再說。
千夜璟皺了皺英氣的眉,也沒多問,脫靴上床後才看向站在床側的倆人道“給把刀吧,我自己來”說著已經低頭去解身上的白色外袍。
雲林與劉向對視了一眼後,由劉向轉身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遞到千夜璟麵前,雲林則端著木碗立著。
“嗯···”很快一聲悶哼響起在安靜的雅閣內,雲林看著那遞過來的半碗鮮血,心情是複雜的,如果可以他多想為豆豆獻上這血,那他們三人就可以一直平靜的生活下去,但上天冥冥中似有安排,就算夜暖費盡心思才離開千夜璟,可老天就是硬要將她拉回眼前這人身邊。
劉向見身邊的雲林在發愣,伸手碰了碰問道“你沒事吧?”對雲林,劉向是看在眼裏的,這男人付出的太多,連他也自愧不如。可他尊重夜暖的選擇。
雲林回過神連忙轉身去製作藥丸,“師傅”已經跟他說過藥丸如何製作,隻是他們一直沒有去找千夜璟要這心頭血,現在他得救豆豆要緊,以後的事以後說吧。
半盞茶時間雲林就製作好了藥丸,讓豆豆服下後,目光轉向盤腿而坐的千夜璟,“現在你要緩慢的引導藥力發散到心脈,這期間不能停,時間上會較久,否者一但停下,就前功盡棄,你···”雲林說到這有些猶豫,雖然千夜璟年輕力莊,可他的身份畢竟不同於別人,而且功力會盡廢,甚至壽命都會減短,他自私的將這些隱去沒說,卑鄙的事情他一人來做,死後的地獄他一人去受。
本是閉目雙手抵在小人兒背上的千夜璟聽完,睜開眼道“還不到一命抵一命那麼嚴重,你隻要喚人去將軍府告知夜蒼雲一聲,讓其進宮一趟,就說讓皇兄看著辦,這三日朕不早朝”
其實按“師傅”的話是要連續三日三夜不斷運功輔助的,可雲林卻沒這麼做,因為他知道那樣的話,別說失血的千夜璟堅持不了,就算健康的人也不一定能挨下來。考慮再三他決定三天不變,但會在每天暫停半個時辰。
雲林出門吩咐人去完成千夜璟的事之後,抬步去找夜暖。
劉向呆在雅閣裏照看著,怕萬一有什麼事好幫一把。
夜很快襲來,黑沉沉的天空,映襯著飲月樓三樓一扇窗內明亮許多。床榻上已是額頭冒汗的千夜璟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雙腿的麻木以及身體的不適都沒讓他動搖,他甚至也懷疑自己哪裏來的動力,算時辰還沒過一半,他接下來還會更難熬,可是他沒有放棄與絲毫的退縮心理,很奇怪的一種堅持。
雙掌緊貼小丫頭的瘦弱背脊,隔著衣料緩緩的輸進內力,他有種珍惜生命的感動,為這一麵之緣的孩子,他要三天三夜這樣,其實他也知道那對自身肯定是不利的,他沒有告訴雲林,他的身體並不像外表這麼健康,自那次醒來後,他也有了疾病--------心疾。
他沒說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不想看著小丫頭死,不想看著那雙眼睛再也睜不開,他想讓這雙眼睛一直看見這個世界,也偶爾看看他。
三日後他必重傷,他很清楚。但那又何妨,反正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沒區別。
在一個時辰前劉向去休息了,現在坐在桌邊的雲林靜靜的看著床上的兩人,一大一小,暖黃的燭光下顯得溫馨而安寧,他心裏也漸漸升起一種情緒叫----感動。
之前他找了夜暖談了,可是夜暖堅決不讓他告訴千夜璟是孩子的父親這事,不然就算現在停了治療,她也要帶豆豆走。所以他妥協了。
這樣他知道對千夜璟是不公平的,可他如果一意孤行,估計夜暖也會做出行事偏激的舉動,衡量之下他選擇謊言欺騙吧。
近夏的天哪怕是深夜也依然熱,看那千夜璟滿額頭的密汗就知道,他隨手倒了杯桌上的涼茶給千夜璟送去,這茶是夜暖一直愛喝的苦丁,所以劉向也在專門為夜暖留的雅閣裏備了這茶,之前夜暖還誇讚劉向貼心,誰嫁他誰享福呢。
千夜璟也不客氣,就著雲林遞來的茶大口喝起來,茶一入口,可馬上他就睜開了閉著的雙眼,幾乎不敢相信的望著床側已經準備走回的雲林。
“這是什麼茶”
正抬腿的雲林一聽,轉身回道“苦丁茶,皇上不喜歡喝是吧,可這茶很解暑,苦味過就好了”雲林以為身份尊貴的千夜璟喝不慣這茶,於是解釋一下,當初夜暖讓他喝時,他也喝不慣的,現在已經習慣了。
而說完就轉身的雲林沒注意千夜璟雙眼的變化,千夜璟極力壓著起身去尋這泡茶之人的衝動,手掌中的溫熱讓他一再的提醒著自己,他不能現在離開,不然這小小的生命就會消失,心裏翻起巨浪,他咬緊牙關堅持著,他突然覺得三天後他的人生有新的驚喜來臨。會是她嗎?
真的會是你嗎?夜暖。千夜璟在心裏不斷的問著這句話。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雲林望了一眼窗外,鬆了口氣,一夜熬過去了,起身步到床邊,看著依然閉目運功的男人,冷清的目光中柔和了些,“暫歇半個時辰吧”
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千夜璟先是輕輕的放下雙手,然後抱過小丫頭放平在床上,替她蓋了張薄薄的毯子,最後才下床,站了一會才抬步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很短,梳洗,吃飯,然後他有些激動的心可沒忘記找泡茶之人。
小二收拾了餐具就準備離開,千夜璟突然問道“小二,問一下能不能泡杯苦茶來,我想提提神”他是明睿的,因為那苦茶可不大會有客人知道,那就應該不會多,也不是一般店小二接觸的到的,那也就說明此茶可能隻有那間雅閣才有,雲林的出現不得不讓他多想,加上苦茶是那人愛喝的,所以他就等著小二的回答了。
“苦茶?是什麼茶?我們這應該沒有,不好意思。但是客官,我們這有上好的綠茶要不···”
小二還在為難之際,千夜璟唇角一勾打斷道“不用了”
隨即在小二滿臉疑惑中離開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興奮,激動,怨恨···太多太多一起湧來,最後化成想念,心一陣陣抽疼開來,他的呼吸都不能自由了,不得不單手扶著一側的牆,一手撫著胸口的衣襟,一晚的運功加上先前的放血,本就虛弱的他被心口的悶痛攪的更脫力。
本想休息一下應該沒問題,可胸口卻沒有好轉的跡象,他不能倒下,還要去找她,還要去替小丫頭運功療傷,他咬著牙,抬頭想找人幫忙。
正好有人朝這邊過來,千夜璟張了張嘴還沒發出一個字就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他實在是胸口痛的無力支撐了。
來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蹲下扶起他,將沉重的他一手繞過她的肩,站穩後問他“客官沒事吧?我先扶你去休息一會”
千夜璟微微的點了下頭,他是需要休息一下,平靜下內心情緒,再去三樓為小丫頭療傷。等下一次休息半個時辰時再去找尋她。
有了動力與目標,他也很快就穩定了之前翻湧的心緒。扶他的婦女之後就沒有說話,千夜璟很奇怪的不排斥這陌生人的近身接觸,接過她遞來的水喝下,看著女子道“謝謝你,你也是這飲月樓的人嗎?”千夜璟也不知為何要問這一句,見她身上並未穿飲月樓的統一製服,但卻有熟門熟路的帶著他到二樓雅間休息。
女子長相普通,皮膚也不是很白淨的那種,但讓人看著很舒服。她麵無表情的回道“算一半吧”
千夜璟一聽更有幾分興趣了“怎麼說?一半的說法有點意思”
“我隻是定時在這裏幫忙,因為這的掌櫃心好,看我一女子要照顧家人又要找事做補貼家用,所以在我有時間的時候就來做,工錢方麵也不虧待與我,他是個有良心的商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想在剛才見他難受時轉身就走,也不會現在在這裏編謊言,不過有一點她沒說謊,那就是這飲月樓的確有這樣的小二,不過不是她---------夜暖。
不錯,此時站在千夜璟麵前的女子就是夜暖,昨日在猜到雲林的做法後,她就避開了這人,為了保險,她有先見之明的易容了。剛才也是想趁他休整時,去三樓看一下豆豆,這一夜她也未眠,心裏像有千隻螞蟻在爬似的,坐立不安,難忍的時間終於過去了,天亮了,她聽雲林說過這個時辰千夜璟會離開的,可沒曾想在要上三樓時卻遇見一臉蒼白的千夜璟。
都說世事難料,這話真沒說錯,她與他不就是如此嗎?
等千夜璟休息好了,夜暖不得不扶他去三樓,順便也看一眼孩子,她實在是沒有這麼長時間離開過豆豆,而且還是在豆豆發病的時候,她能不急嗎?
推開三樓的門時,房內的雲林是驚訝的,“你····”那句你怎麼來了到了喉嚨口又被他硬吞下去了,移開目光到另一人身上“你沒事吧?”
一眼就明白夜暖想法的雲林嘴裏雖問著,但並沒有上前來扶,依舊站在床側。
“沒事,可以開始”被夜暖扶著的千夜璟也沒過多的想雲林的態度,他把雲林突然的變臉看成是以往對他的成見。
夜暖卻衝突然變得淡漠的雲林點了點頭,也沒顧得再看他,雙眼急忙落在床上的小小人兒臉上。
看著那像熟睡的小丫頭,臉色雖然還是有些蒼白,但嘴唇已經有點粉色了,提著的心漸漸鬆了下來,雙手扶著千夜璟來到床邊,不舍的看著小豆豆,見千夜璟開始脫靴,她想如果還站在這裏就要被懷疑了。
已經轉身離去的夜暖被身後傳來的話驚愣在原地。
“雲姐,你在這裏幫忙替代我照看一下,我一夜沒休息了,現在有點累了,去睡一會,等我來接替你”雲林早已將戀戀不舍離去的夜暖看透了,所以他這樣說道,成不成全說不上,至少他想這麼做,為她。
正盤腿的千夜璟也是一愣,但沒做他想,誰留下來都沒關係,他也就是喝喝水吃點東西需要人幫忙,其他與他無關緊要。
說完這話雲林就從夜暖身側而過,一襲藏青的身影步出雅閣,隨手帶上了門。
看著那突然變得落幕的背影,明白了雲林的心意,夜暖雙眼湧上水霧,抬了抬頭,壓下濕意,才抬腳走到窗邊坐下,看著還清冷的大街,回想著與雲林相識以來的一幕幕,也許她從一開始就錯了,不該留雲林在身邊,那樣雲林會有全新的人生。
在汴山一起生活的這一年多,她曾努力的去喜歡他,可每每都以失敗告終,終於她知道是自己的心清理的不夠幹淨,不夠徹底,才做不到將雲林迎進自己的心。
在豆豆咿呀學語時,她曾當著雲林的麵教她喊雲林爹爹,可是雲林卻說“還是喊雲林叔叔吧,免得以後改不過來而尷尬,對豆豆會是種傷害”她清楚的記得雲林說這話時的認真與壓抑。
是啊!既然做不到,一聲稱呼又能改變什麼。
於是豆豆就喊雲林為“雲林叔叔”,豆豆是幸運的,在雲林與劉向的寵愛中長大,要是沒有那該死的心疾,她的豆豆絕對比任何有爹爹陪著的小孩還要幸福。
就在夜暖出神時,一個聲音響起“雲姐是吧,麻煩把桌上的刀遞一下給我”
夜暖回過神不明白他要刀幹嘛?
“刀?”
千夜璟看著一臉疑惑的女人,再次接道“取血”
“···”
當夜暖親手將小刀遞到男人麵前時,千夜璟自然的接過,也不避諱站著沒走的女人,解開衣袍,一手拿碗,一手握刀。
夜暖就那樣看見他毫不猶豫的一刀刺下,哼也沒哼一聲,昨日的傷口還沒愈合,此時又是新添了一刀,看著那往外冒的鮮血,她突然有種心頭也被劃過一刀般疼痛的感覺,這就是感同身受嗎?
“快拿去讓雲林製藥丸”直到男人遞到她麵前,她才有些顫抖的伸手接過那碗心頭血,轉身前她說“謝謝”
千夜璟沒有在意這些,將她顫抖當成是害怕,畢竟是活生生的取血呀,也忽略了一個下人有什麼立場來說這一聲感謝,他隻是認真的開始替小豆豆運功。
又是一天一夜,千夜璟在天光乍亮時,他也虛脫了,身子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夜暖也是疲憊盡顯,雲林並沒有來換她,那人最了解她,她不去,他就不會來。
夜暖急忙伸手攙扶著險些摔倒的千夜璟,帶著幾分關心的語氣詢問著“你沒事吧”
千夜璟依靠著夜暖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其實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
將千夜璟扶坐在床榻的另一頭靠著,她轉身出了雅閣,很快又出現在疲累的千夜璟麵前,為他擦臉,擦手,她見他微閉著眼,濕巾撫過他的劍眉,他的眼睛,他的挺鼻,接著劃過他的下巴,心裏的思緒一時翻江倒海,這人為何要如此的牽扯著她的一切?這一年多來,恨他的心剛剛淡掉些,卻又這樣見麵了,雖然他還不知道是她,可是她能全身而退嗎?再次徹底的消失,也許不可能了。
看著他飽滿的額前一縷發絲緊貼著他的皮膚,想伸手為他整理一下有些亂了的頭發,卻被千夜璟突然抬手阻止了。
千夜璟淡淡道“不用麻煩了,反正也不出去,等明天再說吧”他的頭發除了自己就一人能動,那就是宮裏為他染發的太監。這是他的秘密。
雙手在空中相觸,全身一個激靈,快速收回手的夜暖沒再堅持,心裏嘀咕著,為他擦洗也是因為看在他為豆豆做的這些份上。
早膳千夜璟還是喜歡坐到桌邊吃的,於是夜暖又扶著他來到窗邊的桌旁坐下,打點好一切,她轉身去到床邊抱起小豆豆,慢慢的喂她一些流食。
她不知道的是一道目光靜靜的看著她,此時的她母性的溫柔展現的淋漓盡致,一口一口在自己唇邊輕輕吹過,不燙了才送到小丫頭嘴裏,又一次次為小丫頭用軟布替她擦去唇邊的殘留食物,就差像平日裏親在懷裏的小人兒臉上了。
千夜璟目光眷念的望著那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心裏有種羨慕與嫉妒的情緒一陣陣湧動著。突然他想帶這個女人在身邊,在他的皇宮裏。全身一震,他也被自己突然間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身邊的女人都是有著某種與夜暖相像的地方,可眼前這個女人沒有一點與夜暖相像的地方,他為什麼有這種強烈的願望?
夜暖也終於發現了什麼不對,抬頭望向他這邊,“你吃好了嗎?需要我扶你出去走走還是休息?”她想就算當做救命恩人也應該對他好點吧。於是最起碼的問詢她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