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隻是夢,不要讓我沉淪,也不要讓我清醒。
淅淅西風,淡淡煙雨,冷雨滴落在竹葉上,葉沾染了清冷,空氣中都是濕氣。
少女長發如瀑,發絲從肩上如流水般傾瀉而下,一襲青色雲紋披風,包裹住了她的整個身體,她清冷的身影在葉間緩慢移動,似乎怕驚擾了這林間的神靈,翠葉摩擦過她的肩際,留下葉輕輕的低語。
明明不久之前自己才躺在百雲台王氏自己的床上,王爭望著眼前一片翠綠的竹林,墨玉色的眸子不由地沉了沉,若有所思,環視一周,眼底生出淺淺的光亮,這地方竟莫名其妙的讓她感覺到幾分熟悉…
她突然止住了腳步,向某個方向探去…不遠處有動靜,不,應該是有人,沒想到在這地方還能遇見人,少女墨玉色的眸子眯了眯,一步一步輕輕地朝著那個方向移動,以免打草驚蛇,現在畢竟不是在白雲台,要是遇到什麼…
就在她將要靠近的地方,在那一片一片無數翠葉重疊的深處,傳來了一個男人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像清晨霧氣消融之時的暖,足以撩撥人們柔軟的心尖,更像細軟的水聲,從清泉中一湧而出還未細聽便如落雪潛入湖心,蕩出些許讓人回味凝望的水花,隻聽那聲音說:
“恩,我在等她…”隻此一句,短短五字,王爭不自覺地擰緊了手邊的披風,這動作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這男子是誰?他,又在等什麼人?
“你還會一直等下去嗎?”有人問,不過聽這聲音像是一個…初習話語的奶娃。
一個男人和一個奶娃?
原來不隻他一個人,王爭峨眉一皺,聽到他第一句他在等人就應該反應過來說話的是兩個人,怎麼越靠近,自己反而變得漸失分寸?這男人是天生有這種魅力嗎?隻聽聲音便足以引人陷入。
“不了”男子回道,聲音裏突然多了幾分與人隔絕的冰冷
你…不等了?
就像是聽到他冰冷地回絕自己,放棄自己,拋棄自己一樣,王爭隻覺得心間一澀。
她腳步一轉,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隻覺得越走腳步越沉,她一邊吸氣一邊緩緩地呼出,抬眼望去,隻覺得這四周的一切似都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並在某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留下深深的烙印…
這熟悉的顏色,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聲音,令人熟悉的他…
為什麼她全不記得?
她確實是簡州百雲台王氏王宗政的女兒,從出生到現在,屬於竹林的這段記憶從來沒有過!她不由得慢慢後退幾步,卻又似突然決定了什麼一般,五指悄然握緊…不轉身的向前走去,毫不停留,王爭偏頭想,倘若珥在,一定會笑話自己的猶豫不決。
想往前走心裏卻惦記著回頭,回頭竹林深處的那個聲音,那個聲音的主人…隻是她生來就是做決斷之人,生伐決斷,不容一刻遲緩。他要等誰,為什麼不再等,這些又與自己何幹,或許她曾擁有這段記憶,但自己是十八氏族簡州王氏嫡女爭,哪管前世,哪管…今生已經夠讓她顛覆,四歲亡父,簡州王氏大權本應由她繼承,但安氏那婦人卻美曰嫡女年幼,少不更事,應另推舉族中賢能之人代理族中諸般事物,她原想族中能人居多,豈會由得安氏這一個外戚婦人指手畫腳,怎奈何…她一點一點的看著,瞧著,恨著,最終權利盡落於安氏手中,她從此變成了一個掛名嫡女。
她本是侍候父氏無名無分的美姬,夫君入土,眼看紅顏凋殘,卻一躍成為萬人仰首的大族之主,足令天下人震驚;
而自己本是簡州王氏唯一的嫡女,血統尊貴,正是少年英才,本該奉天命繼承父氏留下的族業,反被天下人遺忘。
世事無常,這四個字又何時被世人說的如此輕巧?
她有時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真的是王氏唯一的嫡女麼?如果她是,但為什麼當初發誓效忠父氏的族人,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人站出來捍衛本應屬於她的權利,從沒有人站出來,從來沒有。
她峨眉微皺,細視周圍,還是那片竹林,不知自己走到了哪裏,她淺淺的呼一口氣,凝視一片翠葉。
卻不知…
竹林的另一邊,對話仍在繼續…
“你再等等吧,也許她就快要來了”想要勸說他留下來一般,滿滿的期待與焦急。
“不等了,你不明白…她啊,不會回頭”話裏幾經回轉,有幾分落寂和歎婉,似話裏有話…
“等了這麼久,你不是白等了嗎?”幾番掙紮,但還是不想放棄勸說他
“我不會白等,總有人要站在她身後,即使她不回頭”說到這裏,男子似有一聲輕輕歎息
“她若來這裏尋你,該怎麼辦?”沉默了半晌,才又悶悶的問
未等到回答,男子突然站起來,拂了一袖露珠離去
與男子對話的葉靈靜靜地看著男子起身離去的背影,他閉上眼雙手抱上自己的身體,隻見小娃娃的他,身上漸漸生出青翠的綠色,隨著綠色越來越密集,他的身體漸漸縮小成一片葉子,被風一吹,飄入竹林深處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