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此刻我坐在電腦前很久,隻知道我必須寫些什麼,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個結局,而我們需要解脫,我曾經以為自己足夠有能力可以改變一些事情,但最後我發現自己無能為力,讓別人失望,也讓自己失望,我很遺憾,也很抱歉,我極力想從生活裏獲取答案,我需要從千奇百怪的理由裏得到片刻的慰藉,我需要在某些時刻愛上某些人。
冬寶兒曾問我,你為什麼愛靡蘇,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不能和我在一起。
因為靡蘇不聰明,她易騙,她抽煙,她單親,她貧窮,她孱弱,她不懂照顧自己,她無法給自己帶路,她常病,她有罪,她絕望。
而冬寶兒聰明,她戒備,她懂得養生的道理,她富裕,她健康,她手洗衣服,她總照顧別人,她不喜歡麻煩別人,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的一切搞定安排種種。
一個人生活這麼難,冬寶兒,沒有人像我關心你來關心我,也沒有人像你了解我來了解我。我並不是不愛你,可是,靡蘇需要我。
我不再為自己做過的選擇而後悔,因為有些事情永遠無法說一句抱歉,然後可以重新開始,而我會為自己的固執和偏見付出代價。
我開始寫故事,直至寫無可寫,我想我寫得不好,我一定是丟失了某些非常重要的東西,湮沒在記憶深處,它們曾經存在過,我最好的愛早已變成了灰燼,我感到自己像報紙上的照片,一個步履踉蹌的幽魂,陽光下不真實的影子,一個空虛的氣泡。我隻知道我穿著的毛衣脫了線,隻要拉著那線愈拉愈長,我整個人就會消失不見。我知道,我終將一無所有。
2012年冬寶兒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男孩兒,她告訴我,以前的事兒她永遠會記得,但最好的最壞的都已經過去,她說希望我幸福,她還說孩子長大以後會叫我幹媽。很奇怪她說過的很多話我都忘記了,就像掉進空間的深淵無從打撈,剩下的隻有支離破碎,可我還記得當年她站在樹葉下看著天空中的太陽發呆,記得她漂亮的姿態,年輕又美好。
(76)
我還是常常做夢,夢中有支無形手故意撥弄那插在心頭的針,讓人痛到醒來獨自在床上暗暗搓揉著流血的傷疤,在夢境和現實中交替痛苦,殘忍並真實著。
我沒有等來靡蘇,她是一抹失魂落魄的遊魂,她不屬於我,而我也溫暖不了她。
我願記得的是98年寒冬放學回家路上的我們,自行車輪胎和地上的雪摩擦的吱吱呀呀,我的臉和耳朵被凍得通紅,哈氣似幹冰的顏色從我嘴中呼出,厚厚的皮手套讓我的手看上去如此臃腫,坐在後座的靡蘇是我的鄰居加同桌,左肩挎著軍綠色書包右臂挽著我的腰。雙腳展開前後交替的踢著雪花,大聲唱著再見吧再見我的愛人,今夜不要和我說話。我們的愛情埋在大街上,我們的明天在天上,我們像兩頭行動遲緩的棕熊,我說她真可笑,她笑我傻逼。
我們都在98年的冬天裏,路邊有賣烤紅薯的還有糖葫蘆,糖被摔的扁扁的,邊緣玻璃般鋒利,路燈被霧包圍了,小孩兒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胳膊直愣愣的乍開,戴口罩隻露眼睛,被媽媽包的像個小粽子。冬天裏的靡蘇是世上最美好的姑娘,現在這裏是冬天,沒有你,也沒有我,我叫你的名字,沒有回應,如果我叫你的名字,你說,在。如果你在。
我突然想起,我和你所說的堅強勇敢不過是自圓其說,我突然想起這麼多年過去了,剩下的隻有寒冷和孤寂。可我想不起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回到這裏,回到空無一人的住處,手抖得握不住一隻勺子。
這麼多年執意的等你等你再等你,堅信隻消你看見我或者我看見你,就能知曉彼此心裏所有的秘密,可是現在我看不見你。
我們在彼此最好的時代裏互相觀望,在最壞時彼此離開。
我對著閃閃發亮的屏幕寫著寒酸的文字,隻覺心似深海裏的一尾魚,偏執貪嗔浮誇,我想鋪陳一束明晦交接的故事,我承認自己永遠寫不出春日正好。
天剛破曉,天空如浸在顯影液裏的相紙,漸漸浮現出一層層青灰色,汽車碾著塵土上路,我終於明白所謂的永遠就是過濾掉殘酷與淒迷悱惻之後,除了美好,什麼也沒有。
你們看,起風了,光陰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