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韓久不聽她回話,又看不出她什麼意思,眼神便黯了一黯,但不舍偏離,仍是固執的投在她臉上。
“是百分之千的重要。”林曦抬起下巴溜他一眼:“今後出來就隻能吃你的了,你重要得拐彎了。”
她這模樣甚是嬌俏,每每出現便是好心情的征兆。紹韓隻覺心甜如蜜,腳下稍一用力,車子便滑上大道。
除了吃飯,兩人一般不在外做其他逗留,早早回家或下棋或看書,另是一種安逸。因時間早,林曦知道紹韓必不肯回去,遂道:“門口停一下,買點橙子。”
老式小區門口出場小人卻多,車子停不到近前。等買好了,林曦看天色有點暗,想不如走著進去,省得路窄開得提心吊膽。
於是紹韓一手拎了橙子,一手挽著她手慢慢往裏走。林曦有一搭沒一些的說些閑話,紹韓雖甚少回,但臉上微笑片刻不歇,林曦不用抬頭,也能覺出身畔春意盎然。
正路過那棵大槐樹,就聽樹下有人輕輕喚了一聲“林曦”。林曦隻覺這聲音極熟悉極溫暖,但怎麼也想不起是誰。仿佛時間隔成了帷幔,阻了那記憶的靈光。
康永一聲喚出,心裏便安定了,接著從樹影裏向外走了兩步,距林曦一米,含笑問候:“別來無恙?”
他神情舉止灑脫自然,反襯得林曦仲怔遲疑,好一會兒才想起他名字似的:“康永?”
饒是康永準備得再好,也被這一聲叫得有些失神,因而不敢再細看她模樣,轉了臉望向她身旁,“HI……”
紹韓從頭到腳一毫未動,尤其是眼睛,粘附著刹那不離。
那男子迎著燈光,麵潤如玉,目朗眉清,一件及膝的灰色風衣,映襯得湛藍的襯衣領子湖水樣潔淨。他看過來的樣子像是認識他,但在接觸他目光的那一瞬,卻突的一僵,仿佛嚇著了,麵色明滅變幻。
紹韓知道自己有些嚇人,但要一下子嚇得別人仿佛見了鬼,他自思沒這個能耐,於是去看林曦。
林曦定了下神,衝康永微笑:“這是紹韓,我的,男朋友。”又轉臉朝向紹韓:“這是康永,按雞婆愛妖嬈的說法,是我的師兄。”
姬廣愛姓奇特名搞笑,綽號滿天飛,熟識的人幾乎人備一個,這雞婆愛是林曦的專用。
紹韓用力牽拉臉上肌肉,擺了個自以為很歡迎的笑容:“你好,康師兄。”
康永努力鎮定,但這衝擊實在太大,除了勉強點頭外,一句話也說不出。
冷了會兒場,林曦先打破僵局。“什麼時候到的?來玩?還是……”
“來進修,我轉行中醫了。”
“正好,秉承家學。”
康永無聲的笑笑:“轉了一圈,還是回來。”
三人又無語。
林曦想不能指望紹韓懂人情曉世故的自行告退,便輕聲提醒:“你先回去吧。我說會兒話就來。”
紹韓遲鈍了一下,終於拎著橙子走了,臨走前倒沒忘記再給康永一個笑容。林曦看著,心裏忽的軟了軟,眼睛不自覺的跟著送他老遠。
“我以為……”康永說了半句,但下麵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如果世間事總是陰差陽錯,而上天又沒有眷顧給他,他還有什麼可說?
“方毅出了意外……蘇哲出國了……”話一出口,林曦就覺得了歲月既無情又多情。十六七的那種欲語還羞已然成了落落大方,而再濃烈的傷痛在時間的沉澱下也能雲淡風輕的一語道來。
康永沒有回話,甚至未動分毫,但林曦已覺得了那種極度壓抑著的苦楚。他目光裏的震驚和懊悔太過明白,以至於都不用他問,她就不得不慢慢的說下去:“是我畢業那年的事。現在,蘇哲有太太了,也有孩子了。”她微微笑了笑:“我也是,也快結婚了。你呢,找到師嫂沒有?”
康永隻覺四周轟轟作響,震得他不知身在何處,而林曦的話卻清晰異常,一字一句刻進耳來。“還沒有……”他挺了挺塌下去的腰,盡量使聲音沉穩:“中醫比西醫難多了……”
“我想起個事兒。”林曦指了指不遠處的木椅,示意過去,“有同事剛生完娃兒,是個兒子,沮喪的不得了,覺得下半輩子與吃喝玩樂無緣。另一個同事安慰她:你兒子29歲還未婚,你急不?急是吧,要是換成女兒?不用急,直接急死吧!立馬,那同事破啼為笑,再也不抱怨養兒子了。破財可比煩心舒服多了!康永,你們的青春長著呢!我又羨慕又嫉妒外加一個憤懣不平!”
笑意立時躥進康永的眼睛:“那我光棍不打到30,還真是對不住你這一番羨慕嫉妒恨了?”
“這個罪過我可不敢當,我敢存那個心,不給那成排的姑娘們咒死!”
“怎麼會轉中醫?”
“總看見很遠很遠的病人找來……有天爺爺感歎傳了五代的醫術要斷……真正學了,反而喜歡,哪天不聞著那些樹皮草根,就覺得空氣異常。”
到了一定年齡,就會不忍心,因為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容易的,於是開始妥協,漸漸的,這種妥協就變得平靜美好。等心真正寧靜,幸福就會出來。這樣想著,林曦不覺微笑。
“我們搬到市裏了,那裏擴建中醫院,缺少人手。”
“唉!”林曦歎口氣:“沒蟹幹吃了!”
“沒關係,我以權謀私一次。我有病人住在湖邊。回去就寄給你。”
林曦輕笑出聲:“對不住,耽誤您名聲。不過,口福比虛名重要。耽誤就耽誤吧!說到底,也是耽誤您的!”
康永發笑,忍不住轉臉看她。這才注意到她穿著一件長長的駝色粗毛衣,修長的腿裹在深咖的牛仔褲裏,腳上是一雙同色皮靴,簡潔而舒適;頭發不是麻花,紮成了馬尾,但留海仍是從前的樣子,蓬蓬的,覆在潔白的額上。
林曦看他眼睛停留在自己臉上,似恍惚又似專注,她本想避一避,但心念一轉,反而堅決的迎了上去。“什麼時候有空?我做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