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雷 上(2 / 3)

但他就是不想動。

唐海燕穿著一條彩蝶穿花的長裙,眉飛色舞的跟身邊一個高個男子有說有笑。在過馬路時,她有意無意的瞄一眼路旁的林蔭道,那裏或坐或站著有一大群人,但她的眼睛直接定位在那個穿淺灰T恤的男子身上,他的臉正對著這邊,戴一個常見的大墨鏡。過馬路時,她裝著懼怕的樣子,輕挽住高個男子的胳膊。那男子顯然有些受寵若驚,側臉看看她,然後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的手臂,兩人靠得緊緊的穿過車水馬龍的主幹道。

隱隨便要了份套餐,眼睛幾乎不離唐海燕。他知道她已經看見他了,但他還是灼灼的盯著她。他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會有那麼一股氣。這些天來,她都不在醫院食堂吃,每天花枝招展的招搖過市,身邊至少一個男人。男人就男人吧,最可恨的是每次出來她都要溜他一眼,然後喜笑顏開的挽著一個男人或兩個男人手臂過馬路。吃完了,回來,她又溜他一眼,然後花枝亂顫的跟一個男人或兩個男人說笑著走進急診室大門。他跟過來就是想告訴她,“你愛跟誰誰的一起吃飯就吃飯,你別沒事溜我一眼溜我一眼的,你煩不煩?”

唐海燕吃在嘴裏,樂在心上,——終於憋不住了,跟來了。她邊吃邊琢磨待會兒怎麼嘲笑他,是正義凜然好呢,還是玩世不恭好?或是哀怨悲苦好?想著想著,她繃不住的就要笑。同行那個男子有些奇怪,他跟她說了好幾句話了,總不聽她回聲,而她卻又莫名其妙的笑,他便輕觸她的胳膊:“唐醫生,你沒事吧?”

唐海燕回過神來,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周旋,隻簡短的說:“不好意思,張醫生,我看見一個朋友了,你慢慢吃,我過去招呼一下。”說完,也不等他應聲,直接端了盤子就走。

隱沒想到她端著吃了一半的盤子直接過來,想好的話一時說不出來,隻沉默著看著她。

唐海燕伸手把他臉上的墨鏡一摘,湊到他臉前端詳端詳,嗬嗬笑:“真的是你呀,印家磊,哎喲,真是巧!”她又前後左右的張望一番:“咦!你女朋友呢?”

隱好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女朋友是誰,臉上呈現出不可分辨的怪異表情。

唐海燕拿著墨鏡在手上直轉,“吃飯還戴墨鏡?你不怕吃進鼻孔裏?電影裏黑社會都不這樣,你耍酷也不能這麼耍吧!”

隱瞅著她,也不知也怎麼搞的,突然笑出來。唐海燕顯然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看著他突然綻開的笑容,她一下子愣住,那實在是非常開心的笑,跟他以前的模樣異與兩人,而她,居然、實在、特別……喜歡看他這個樣子。

她慢慢坐直身體,慢慢把臉拉下來。

隱一笑過後,覺得自己實在是莫名其妙,要說的話一句沒說,反而傻笑了一場。他自己都覺得赫然,於是,他埋頭吃飯,不再看唐海燕。

唐海燕估計她要不開口的話,他吃空盤底也不會理她。她看著他吃飯的樣子,腮幫子一動一動,他的臉傾斜著朝下,隻看見高挺的鼻梁。無來由的,她心裏又起了悲憫,她不能辯明那種悲憫裏究竟隱藏著什麼,就像她看著方毅坐在那高高的看台上漠然俯視時,她心裏也是這種感覺。別人的苦難本與她無關,可是,她卻銘記心底,不能忘懷。她知道,屬於這個人的身體,能坐在這裏,一口一口的吃飯,是多麼不容易的生命奇跡,進而她聯想起在那些生死一線的時刻,他是怎麼挺過來的?一念及此,她不由得衝口而出:“傷好了嗎?”

隱停住了咀嚼,這個聲音實在不像是剛才捉弄調侃他的那個女人發出的,如此關愛那樣憐惜。他望到她臉上,終於確信,就是她問的。他含著一口飯,模糊不清的回了聲“好了”,然後又怕她沒聽清,舒展了一下左臂。

“腿呢?”

“好了。”

那個張醫生時不時的看著這邊,他看不出那個套件老頭衫的男子有什麼特別,怎麼會引得大名鼎鼎的“冷海燕”主動貼上去,舉止上還那麼親熱。他放下筷子,從過道上走過去,跟唐海燕說:“唐醫生,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但眼睛卻盯著那個男子看。

唐海燕頭都不抬,“噢”了一聲,“你慢走。”

隱倒抬了頭,眼睛由下至上直視著過來之人,他的身體並未動,但全身肌肉均已繃緊。那張醫生隻覺無形中一股壓力撲麵而來,擠得他幾乎站不住,他不敢再看那雙銳利逼人的眼睛,張皇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