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村村口一顆柳,蘇家家裏一隻虎;要問虎是什麼虎,村頭村尾被狗堵。”
一群未曾識文斷字的稚子流著鼻涕,拿著小樹枝,小石塊,繞著村口的莊家杆堆,嘴裏念念叨叨著這順口溜,大抵是他們從村裏不多的讀書人家李家二郎口裏聽來的罷。
山是青山,水是綠水。
蘇家一隻虎是什麼虎?
原是村中老蘇頭的兒子,蘇阿虎。
聽村裏老人講,阿虎出生時候村裏闖進一隻斑斕大虎,黃底黑紋吊睛大虎,瞪起一眼,三魂兒都被去了兩魂,怔怔的在原地直打擺子,那大虎見人不動,大吼一聲,裂石穿金,村口的王家二傻子當場一翻眼,直挺挺的倒在了村口。
尋常種地耕種的人家何曾見過這幅場景,哭喊著手腳並用的往村外爬去,恨不得多長兩隻腳,遠遠的離開這虎牢之地。
原是莊家漢子,雖沒有習武強身,但日常農活勞動積攢下來的都是一股子韌勁,何況旱地多在山坡,這上山下山的,自然也有了一副好腿腳。
這可苦了家裏的纏腳婆娘,戰場上有句俗話,不一定要跑得過敵人,隻需要跑得過戰友就行。現下這般情景比那戰場也不遑多讓,一幅幅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悲劇赤裸裸的擺上了台麵,哭喊聲,叫罵聲,呼救聲,一時間倒是炸開了鍋。
再說回那斑斕大虎,見王二傻躺屍,踱步上前,伸出舌頭在王二傻臉上舔去,虎舌頭上生有倒刺,這一舔下去,王二傻臉便開了花,頓時血肉模糊,血紅的爛肉裏隱隱看得到白花花的骨頭,這一幕讓人頭皮一緊,酥酥麻麻的,流遍全身,本就無力的身體又去了幾分力道。
“呀!!!”
一聲尖叫在村口麥杆堆裏傳了出來,原來是老蘇頭家的婆娘,有了身孕八個月,跑卻跑不動,隻得躲到了這莊家杆堆裏,聽著外麵炸鍋似的吵鬧,怕的要命,忍不住從縫隙裏偷偷看了一眼,湊巧看到王二傻的臉被大虎舌頭刮了一層肉下來,心中害怕,一時叫出了聲出來。
聽到尖叫聲,大虎一驚,轉頭看向草堆,蘇家婆娘又是一陣尖嚎,腳下也是一片汙穢之物,似惹起了老虎的獸性,大吼一聲撲向了草堆,一陣哭喊聲後一切都靜了下來。
大虎咬死了蘇家婆娘之後,鑽出了草堆,銜著王二傻的屍首竄入了少林,不見了蹤影。
多時過去,躲起的村民聽著沒了聲響紛紛走了出來,有人互相叫喊著確認彼此親人尚在人間,唯有一開始便死了二傻子的王家老頭哭天喊地的叫著二傻的大名,聽著這哭聲,村民都心頭戚戚。
但總該要生活下去,有人準備開始修善房屋,有人去叫回散去的村民,有人幫著老王家收了王二傻的衣物,準備立個衣冠塚,也算能有個好的歸宿。
人陸陸續續回來了,劫後餘生的人們開始有了大難不死後的喋喋不休,一人一句把斑斕大虎說的越發邪乎,好似是個修煉有成的妖怪,隨便呼口氣便能開山裂石,威猛的緊。
而已經回家的老蘇頭死活沒見到自家婆娘,左等右等的,心越來越慌。
“不行,她還懷著我老蘇家的種呢。”
走出家門,他開始挨家挨戶的問,可確沒人知道他家婆娘去了哪裏,老蘇頭越問越慌,越來越不安。
“蘇家那口子啊?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村口老張似是想起了什麼。
老蘇頭三步並兩步衝到老張麵前。
“你看見了?她在哪兒呢?她還懷著我們老蘇家的種呢!”
這幾句說的急切,眼裏都蒙上了一層水氣。
“好像……在村頭的草堆子裏。”
老蘇頭趕忙奔向村口,腳下卻踉踉蹌蹌的,沒有平日裏莊稼漢子的利落。
跑到草堆前麵,老蘇頭喊了幾聲,沒人答應,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嘴裏念念叨叨的全是老蘇家的種,腦子裏閃過的卻都是婆娘每天在家裏做好的飯菜和喂養的雞鴨,還有每天沒完沒了的嘮叨。
“哇……”
一聲哭喊,緊接著便是一陣陣斷斷續續的聲音,有氣無力,從草堆裏傳了出來。
嗯?草堆裏怎麼會有哭聲?
老蘇頭也聽到了,怔了怔,隨即瘋了似的扒拉著草堆,血肉模糊的屍體依稀能看得出人樣,老蘇頭看到這幅場景又是一陣傷感,但強忍著,扒開有著幾道傷口的肚子,隻看到一個小小的嬰兒在血泊和汙穢之物活成的液體裏哭喊著,不過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要隨時斷了氣去。
老蘇頭發抖著抱起了那個嬰兒,細細的抹了抹嬰兒臉上的血汙,嬰兒手腳纖細,老蘇頭用粗大的雙手捧起,求生的哭喊越來越弱卻沒有停過。
老蘇頭看著地上慘死的婆娘,心裏大悲,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卻隻能一隻手捧著孩子,一隻手裏拖著婆娘的身體向著家裏走去,一路上忙碌的村民都停下手裏的活,看著老蘇頭,像是為他悲哀,肅穆而感傷。
後來,老蘇頭說,那個孩子叫蘇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