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一)】(1 / 2)

桃夭站在窗戶前,身後的珠簾輕聲地搖晃,有腳步聲傳入耳朵。她垂頭思量了一會,覺得此刻來的,大概是黎白了。她微微地笑著,轉過臉摸索著走到桌子邊坐下,替來的那個人倒了一杯茶,抬手桌子上寫道:“是黎白麼?今天又帶了什麼東西來?”

那人卻沒有說話。

每隔那麼幾十日,黎白便會帶著從前她們在人間的時候極饞的點心。兩個人砌壺茶,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點心。黎白總是安靜不下來的嘰嘰喳喳地著說九重天上又有哪位上仙飛升,或是哪位仙人做了錯事下凡去曆劫,又或是她到人間的時候遇上了怎樣美貌的少年之類的事情。她樂此不彼地講著,聽到有趣的時候,桃夭也會抿起嘴角笑笑,並不答話。黎白隻覺得她傷心過度性情大變所以不願意說話,哪知道是因為她飲了赤血所以不能說話。進萬蛇窟之前她飲了赤血,自剜了雙眼,一身的修為被赤血散了個幹幹淨淨,以至於一身的傷修養到現在還是痕跡斑斑。雖然看不見,但每晚洗漱的時候,還是能觸摸到的。背上全是傷痕,因為沒了修為的緣故,雖然已過去了幾百年,總還是疼著。

黎白雖然能來看她,每次也隻能呆上一盞茶的時間。青龍神時不時便會召喚她回去。大部分的時間,桃夭還是一個人呆著,寂寞地想著從前的時光。

今天的黎白,似乎很不對勁。桃夭又倒了一杯水,手指在裏麵沾了點水,慢慢地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道:“為什麼不說話?今天心情不好麼?”因為手筋被挑斷重接過,蠻荒之地又沒什麼可吃的能補身體的東西,到今天寫字的時候還是彎彎曲曲的,總寫不成原來那樣飄逸的字了。而黎白也早就習慣這橫七豎八的字體了。

那個人還是沒有說話。

她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黎白從來不會這樣,看來這個人,並不是黎白。

除了黎白,除了他,那就沒有人來了。

桃夭心中微微一動,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打翻了桌子上剛倒的茶水,她摸索著在桌子上寫:“是東華帝君來了麼?”

他才啟唇,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我。”

她緩緩地後退,朝他跪了下來,行了一個被放逐的地仙該給帝君行的禮,才又慢慢地扶著牆站起來,她聽到他往前邁步的聲音,又在牆上寫道:“帝君請止步,我自己可以的。”他停住了腳步,她就這樣靠著牆站著。

他問我:“桃夭,在這裏過的好嗎?”

她低頭不說話,在空中一個一個地寫著:“多謝帝君關心,不知帝君駕到是為了何事?”

東華大約是沒想到她的態度是如此的疏離,過了好半天,才又輕聲地問:“你恨我麼?“

“帝君說笑了。”

“敖軒曾來問過你,我並沒有將你被受罰的事情告訴他。你回去後,同他見見吧。”

“帝君,我並不打算九重天了。”

“為何?”

“因果輪回,欠別人的終究要償還。當初帝君下凡曆劫的時候,桃夭欠了一個人的情。如今欠帝君的已經還清,欠他的,桃夭要去還了。”

東華被她的想法嚇到:“桃夭!你還執迷不悟麼,神仙是不能動情的!你若是執意要去找那個人償還情債,少不得是要上天邢台的!你以為你還有命受劫麼!”

桃夭笑了,“帝君,你不曾動情,自然也不知道情到深處是怎樣的感覺。當初我在蟠桃宴上那樣做,縱使是進了萬蛇窟,剜了雙眼,飲了赤血,也還是不悔的。隻當我償了修仙路上,你送我千年樹妖內丹的恩情。至於那個人,就算是要上天邢台,就算桃夭下不來,死在了天邢台上,也還是要去找他的。”

東華沒有再說話,他隻是微微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了。規律的腳步聲漸漸地遠了,桃夭慢慢地坐在地上,用雙手環住自己,把臉埋進膝蓋裏麵,默默地哭泣。

不是不在意,隻是不能,也不允許去在意。

哭著哭著便有些困頓,冷風插著珠簾的縫隙吹進來,珠簾“嘩啦嘩啦”地響動,她覺得有些寒意,卻並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