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一)黃致遠(2 / 3)

將神情恍惚的沈洛凝送上北上的火車,我的心早已潮濕如秋末的早晨,滿是冰霜。我看見她沒有生機的木然坐在座位上,我的嗓子裏是澀苦的味道,直通心底。那個悄悄藏在心底裏的神秘人物現在成了沒有表情的木偶,不會抬眼,不會說話,不會告別。

她要走了嗎?她還會不會再回來?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多想說:“你可不可以忘記過去?讓我們重新來過”

但我說不出口,因為為時已晚,她的心早已裝不下任何人。

畢業答辯後,我回了家,我不想留在那個遙遠的城市裏,我的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他們需要我,我要回到他們的身邊,也方便照顧身體不太好、為我操勞了一輩子的父母。剛到家沒幾日,我在家裏呆著,想趁沒工作前好好放鬆一下自己。

就在那天,天色已經暗下來,幾聲不連續的敲門聲後,我打開了門,就看見渾身血汙的沈洛凝癱軟的倒在地上,我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不會了思考,手足無措,她的樣子讓我深深的震驚,這次她還是沒有聽話的回來了!她還是選擇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她是回來報仇的,她做了我最擔心的事。她倒在地上穿著血衣的樣子久久的刺激著我,以後每每看見血,我就不自覺的想起她,讓我不能忘記。

在她時斷時續的講述中,她仿佛又經曆了那一幕幕場景,精疲力竭的眼神,痛哭流涕表情,我知道她身在痛苦之中煎熬,她的話令我精神高度緊張,心痛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害怕,我很害怕,怕她會因此而死掉,怕極了!不管她最終走去哪裏,我都不想她有任何的危險,更不能眼睜睜的看她死掉,我如何也接受不了。我還能為她做什麼?隻要可以不讓她丟了性命,我什麼都願意做。可不論我如何恨鐵不成鋼的罵她,還是悲痛萬分的分析利害關係給她聽都沒了用,現在已經於事無補,她還會安全的走出這座城市嗎?沈洛軒會放過她嗎?不知道了,即便是想想都叫人頓生絕望。

我的父母聞聲出來,也嚇壞了,我告訴他們千萬別跟任何人說起今晚的事,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把已經不能走路的沈洛凝抱進我的房間,關上門,叫父母不要進來打擾,她就在我的房間裏整整呆了三天,她一直躺在床上,我為她處理傷口,幫她脫去血衣,用毛巾把她臉上,手上的血擦淨,幫她梳好頭發,給她蓋上被子。她在講完她的報仇經過後,就不再開口說話,也不再吃飯,我媽做了她最愛吃的韭菜餡餃子,可她沒有動一下筷子,她就像個曾經茁壯的小花,現在在新移去的陰暗濕地裏枯萎衰敗,苔蘚此時都比她有活力。我勸了又勸,求了又求,我發火罵人,我想盡辦法,依舊沒有讓她開口,更沒有吃飯,我難受的一天天看著她萎靡頹廢下去,心亂如麻,我守著她一步也不敢離開,我怕轉身離開不久她就會消失,我要日夜不停的守著她,哪怕是一天天的不斷失去希望,我也要守著她,沒有別的辦法。

三天的臥床,她整日昏沉,我用勺子喂她水喝,隔一兩個小時就叫她一次,我怕她就那麼睡過去,不再醒來。她無聲無息的躺在床裏,我就坐在床對麵,睜著眼睛看著她,什麼也不幹。後來她能下床了,第一次下床,她還腿軟的跪倒在地上,她沒有進食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體力,我蹲在地上扶她起來,看見她虛弱蒼白的臉,她閉了閉雙眼,又試圖起身,搖搖晃晃的,像個喝醉酒的人,我的眼淚忍不住的落下來。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我要去看他”

“你不能去看他!就當什麼也不知道,你就是知道了,也不要去看他!”我沉痛的說。

“我要見他!”

“不行!你找死嗎?你知道你可能還沒有走進醫院就得死到半路上,沈洛軒是誰?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他…..我欠他的。”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打瞎他的眼睛?誰欠誰?要是你內疚,你當時又為什麼做?你是白癡嗎?”

“他殺了我父親!”

我不語。

洛凝又道:“也是他養我這麼大!可他不應該養我,不該管我的,不該對我那麼好,是他對我心慈手軟了”

“你不欠他的,沈洛軒是什麼人?是,他養了你九年,但是看看他對你姑姑一家做了什麼!你姑姑姑父也許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

洛凝沉默了。

“不管你多麼的想看他,你都不能去,聽我的話。”

她的眼淚流出來,“幫我打聽他的情況,行嗎?”

“在你昏睡的時候,他來過電話了,並已經做過手術,他說讓你滾遠點兒,如果有人問起來讓我說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他是這麼說的?”

“嗯,他說他放過你”

她哭的說不出話來,我一直看著她哭,“我想你還是早點離開這裏好些,我待會就讓人給你買票,我們得做兩手準備,夜長夢多,不能冒險。絕不能再耽誤下去,我怕沈洛軒會改主意,反了悔就麻煩了,你必須快點離開這兒”

沉默好久,她垂著頭坐在床邊,深深的歎口氣,然後低聲對我說:“給我支煙”

我拿給她一支煙,她掐著煙的手一直在抖,抖的很厲害,打火機的火苗照亮她垂著頭發的臉,蒼白無力帶著絕望,我怎麼也點不著她手裏的煙,那個要抽煙來消愁的人,連煙都不會拿,她用拇指和食指掐著煙,這個人根本就不會抽煙!我看的雙眼發酸,嘴發澀,最後終於點燃煙,她大口的吸,嗆的眼淚都流出來,我也點了一支煙,告訴她:“要像我這樣抽,不要大口吸”一會兒她不咳嗽了。透過嫋嫋的煙霧看對麵的她,頹廢至極的樣子,讓我痛心。她扭頭看向窗外,屋裏煙霧彌漫,我陪她抽光了整整一包煙,她最後倒進床裏,無聲的仰麵躺著,一直瞅著天棚,不言不語。

以前一直認為女人抽煙的樣子很優雅很小資,也很另類,她們有點玩煙的味道,不是真的在抽煙。而看過沈洛凝抽煙,我就再也不願見女人抽煙了,每次看見她們愜意的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抽,我就會想起沈洛凝用發抖的手指捏著煙、大口大口吸的情形,我想就是大麻那時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大口吸,她想麻醉自己,麻醉的神經,麻醉整個記憶。

我端來白粥給她喝,她很配合的吃下去。替她買好票,替她安排好北京接站的同學,拜托別人幫忙安置和照顧好她。

沈洛軒最終還是放過了沈洛凝,他對誰都可以殘忍,唯有對她,總留有一份情意。

再次送沈洛凝去火車站,看著她瘦瘦的背影,小小的身材,她真應該是弱不禁風的。我情緒極其低落,沉痛的知道這次真的要和她說永別了,我是多麼不情願這樣的告別,可我還是要親手送走她!在她轉身走向火車門口,就要離我而去的那一刻,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這些天的悲痛和傷心,撕心裂肺的衝她背影大喊:“沈洛凝,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這一次我眼淚忍也忍不住了,嘩嘩的往下流,已顧不上周遭人異樣的眼光,“永遠別回來!”我的聲音嘶啞的在風中顫抖,被慢慢開啟的火車拋到遠去的空氣裏。

沈洛凝就這樣一下子消失在我的生活裏。

沒人知道我是多麼的想念她,想念那個在我少年時期就相伴左右的人,我覺得自己患上了擔憂的病,沒有良藥可以治愈我的頑疾,那劑神丹妙藥早已遠走他鄉,杳無音訊。我憂心忡忡,不得終日。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我還常夢見沈洛凝渾身是血,淩亂長發,和她異乎尋常的痛苦表情,我會在漆黑的夜裏被夢驚醒。是的,我很想念她,是一種關心的想念。我還夢見她上初中和高中那陣兒,夢見和她嬉戲玩耍,一起做題,討論題目,罵她笨蛋的情景;夢見她受傷纏著石膏的模樣;夢見自己在經過一個假期後,初看見她時那種既高興又羞澀,但又假裝故作從容的樣子,年少的心事在夢中一一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