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自己本是一片好意,卻被賈敏斷然拒絕,黛玉心中不免有些鬱悶,並沒有回房,卻微蹙煙眉,一言不發地在園子裏閑逛,雪雁見了,隻得低著頭默默相隨。
過了好一會兒,黛玉的心情才平靜下來,回身看著雪雁,笑道:“今兒個不過多走了一會兒,倒真是有些倦了。”
雪雁抬起頭,嫣然道:“我倒覺得小姐的身體好多了,要是以前,小姐哪裏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黛玉“唔”了一聲,慢慢道:“比起以前,自然是強了,但我身子底子太薄,還得下功夫調養才行。”
“小姐說的是,”雪雁點了點頭,望著黛玉,乖巧地道,“已經快到午時了,小姐既覺得累了,還是回房歇一歇吧。”
黛玉頷首應允,主仆兩人分花拂柳,自小路折回住處。
進得房中,黛玉徑直到碧紗窗下坐了,守在房中的大丫鬟玲瓏見狀,忙端起瓷壺,斟茶送了上來,笑著道:“這是賈府特意送來的貢茶大紅袍,據說金貴得很,姑娘可要好好品一品。”
黛玉一聽是賈府的東西,心中便有些不喜,擺了擺手,懶懶道:“茶葉什麼的,我從不管它金貴不金貴,隻喜歡素日喝慣了的,你還是將這大紅袍撤了吧。”
聞言玲瓏有些疑惑,卻不敢多問什麼,隻得端著茶杯退進內間,換上平時常泡的碧螺春,送到黛玉麵前。
黛玉這才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幾口,笑向玲瓏道:“因我嘴刁,倒讓姐姐勞累了,這裏也沒什麼事情,姐姐回去歇息吧。”
玲瓏生怕再做錯事惹她不快,聽了這話,連忙道:“既是這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行了一禮,轉身自去了。
候她去後,黛玉向雪雁招手,溫然道:“想來你也渴了,去裏間給自己斟杯茶吧。”
雪雁注視著她,搖頭道:“這個且不急,我倒想問問姑娘,今兒個姑娘時常皺著眉,可是有什麼心事?”
黛玉默了須臾,才點了點頭,雪雁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咕噥道:“姑娘不開心,必定是為了太太,哎,明明姑娘才是太太的親生女兒,青玉少爺隻是庶出,太太卻對小少爺更上心,看得我一肚子的疑惑,卻又不敢問。”
黛玉將茶杯放下,眉眼淡淡,聲音也無喜無怒:“道理再簡單不過,娘親出自大戶人家,一舉一動都要合宜,倘若她待青玉不好,底下的人雖然不敢怎麼樣,背地裏說閑話卻絕不會少;再者,娘親身子並不好,生育艱難,我雖然是親生的,卻是個女兒身,將來難在林家久留。娘親這般善待青玉,旁人見了,自會讚她賢淑大方,有大家風度,青玉長大了,也會與她親近,將她當成親生娘親。”
雪雁聽了,這才明白過來,目光中流露出由衷的敬佩,連連點頭:“姑娘說得有理,我可算懂了。”
黛玉笑了一笑,聲音卻甚是鄭重,向她道:“我有話要囑咐你,我知道你是個沒心機的,但我們活在世上,一舉一動都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剛才你那些話,在我麵前說說就罷了,不然,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必定要生出一番是非。”
雪雁聽了,連忙點頭道:“姑娘的話,我一定會牢牢記住的。”說著,含笑看著黛玉,感歎道:“哎,姑娘才三歲,看事就如此清楚,將來長大了,真不知會聰明成什麼樣兒。”
黛玉抬起手,一麵理了理衣襟,一麵道:“原不過是件小事罷了,難為你想出一番甜言蜜語,哄我開心。”
雪雁嘟著嘴,假裝悻悻道:“我隻是實話實說,姑娘卻覺得我在哄人,真真冤枉死人。”
黛玉見狀失笑,正要再說時,卻聽得珠簾輕響,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回身看時,卻見林如海背著手,慢慢走了進來。
黛玉心中又驚又愕,一麵在心中忖度剛才那番話是不是被他聽去了,一麵站起身來,笑著道:“今兒個爹爹回來得倒早,京城來了個璉表哥,爹爹是否要去瞧一瞧?”
林如海輕輕一笑,答道:“書房我已經去過了,打算過來瞧瞧你,順便叫你一起去用午膳,沒成想卻聽到你的一番見識,雪雁說得不錯,你不過三歲之齡,看事卻如此透徹,實在不凡。”
黛玉心中暗歎,三歲有驚人之論,的確讓人感歎,但自己是二十多歲的心智,看事清楚一些,有什麼好奇怪的?
心中如是想,麵上卻沒有露出來,卻聽得林如海歎了一口氣,聲音有些凝重:“其實你娘親對你與青玉厚薄有別,我早就知道,也說過好幾次,但你娘親一直改不過來,我也沒辦法。”說著,拍了拍黛玉的肩膀,接著又道:“好女兒,你既能看清你娘親的心思,就多體諒體諒,千萬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