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道:“阿母你忘了,我雖被廢,但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嬪,若論身份,未必比阿母你低。”
夜幕已經降臨,天上一輪冰月高懸,阿嬌茫然望著忽然打了一個冷顫。
這是她與館陶的第一次爭吵,館陶贏了,命芳柔前來為她補妝,她沒有拒絕,冷冷地從寢宮裏僵著背出去了。
到此時她才知,當初幻想著讓館陶助她出宮是有多麼的可笑不實際。
門外停著一輛鸞車,芳憐在車旁侯著,為她挽起了車簾,後麵是十六名宮人排開的陣勢,一個個的笑逐顏開,卻殊不知此刻她有多厭惡她們臉上的表情。
芳憐紅著臉靦腆地請她上車,館陶在後方密切的關注的她的身影,阿嬌忽然賭氣直接繞過了鸞車,自己獨自一人徑直向劉徹的寢宮走去。
芳憐驚呼,館陶卻處變不驚,並不強迫阿嬌坐上鸞車,而是命鸞車後麵的十六名宮人也跟在阿嬌後麵隨她一齊行至漢宣殿。
上次無幸闖進這漢宣殿,如今她是光明正大的進去了,可心裏卻是越發忐忑不安,煩躁至極,隻想拔腿就跑。
隔著半開的門窗偷偷向外覷一眼,阿嬌歎了口氣,眼瞧著那十六名宮人守在門外都跟木樁子似的,她的心中越發煩悶。還有那個芳憐,此刻臉上沒心沒肺的喜笑也真是著實惱人。
冷月淒清,紅燭初燃,殿上除了她空無一人,熏香銅爐裏也正燒得紅旺,這裏太過沉寂,呆得時間長了便會常常覺得喘不過氣。
阿嬌百無聊賴的斜倚在窗邊開始打量起劉徹寢宮中的擺設來。
這裏比起她的長門宮自然是要威嚴大氣些,可也不見得有多奢侈華貴,她的長門宮說來也是朱壁金瓦,雕龍刻鳳……楞派頭比起皇後住的椒房殿也是不相上下的。
幾縷寒風自半開的窗兒灌入室內,那龍榻上的紗幔便慢悠悠蕩起波瀾,金絲紋繡的龍張牙舞爪,威儀氣勢逼人,繡工也尤為精湛。
劉徹那廝十分熱愛文學及武學。阿嬌拔開了他掛在牆上的那把寶劍,“唰——”地一下閃出一道光影。她打量了半晌,呃,好重!不由又重新扔回了一邊。
桌案上還放著一些竹簡,阿嬌隨意翻了翻。心中忽覺十分窩火,一股悶氣憋在心中沒處發了。她驀然氣極橫掃桌麵,便隻聽得“劈裏啪啦”一片響聲過後,桌麵的竹簡等物體全都被掃落桌下。
再過一會兒劉徹來了之後,會怎樣對付她?
阿嬌心急火燎,膽破心驚,唯有在殿上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劉劉劉……劉徹他不是真的要自己侍寢罷!?這可怎麼辦啊!?難倒自己真的要伺候那混蛋劉徹?
一不留神腳下踩了一本冊子,阿嬌怒極,正要一腳將其踢開,餘光卻在瞅見那冊子之時,身體驀然僵住了。
她駭得一顫,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身體一軟,慢慢的蹲下了。
緩緩拾起冊子,她傻了似的將其一頁一頁翻開,纖指力度極為輕柔。很奇怪對不對?為什麼明明自己這般小心翼翼,可手指卻抖得慌呢?一個沒控製好力度,自己竟生生將那冊子的一頁紙揉做了一團。
那冊子裏描繪的圖案太過熟悉,剛來長門宮時她雖然羞澀,但藏著掖著終究還是偷偷將其看完了。
沒錯,此冊子正是那人被韓嫣拐走了的——《春宮圖》
為什麼明明在韓嫣那裏,卻落到了劉徹的寢宮裏頭了呢?
難倒他們二人肌膚相親隻是,曾以看春宮為情趣?
阿嬌駭然冷笑一聲,什麼答案在腦中當中呼之欲出,可她卻不敢深想。
殿裏一如既往的沉寂,她一手捏著冊子跌坐在軟墊上隻覺得腦子裏很亂。
冷月皎皎,長夜淒清,殿上燃燒的紅燭已換了數支,她獨自一人等待,卻始終沒有等來那所謂的劉徹。
大約是淩晨時分吧,冷夜本來一直很安靜,卻忽被一縷清幽的笛音驚擾了安寧。
那笛聲……
她忽然臉色大變,心髒遂然抽搐不停,瘋狂跳動。倉惶捂住心口,身體虛脫了般軟綿無力,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莫名的淚意上湧,她深深吸氣。那一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寫什麼,極致的期待與害怕一起輪番上陣,繁複的折磨著她……
她從未如此失態過,不顧一切的,像那發高燒的病人般倉惶地跑出殿去。
“你們不要攔我……”話才說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笑了。
殿外冷風颯颯,空無一人,徒留長廊屋簷上好奇的大紅燈籠迎風輕輕搖晃。冷風愈大,樹木便是一片沙沙輕響。這裏安極了,除去方才所傳來的笛音。
原來,芳憐她們已經不知何時全都走了,留她一人坐在這寢宮冷殿,委實好笑。
她瘋了一樣地長那笛聲來源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