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頭看去,才發現他已與我坐在地板上,共同看著外麵。
他的眼光與氣息,都湧著一股溫柔,牢牢的包容住我。不愧是做慈善事業的人,天生有著溫柔的特質。
“傳奇!”我想到他的形容,嗤笑出來。
“是,傳奇。很久以前就耳聞過你的事跡。其實對你並不好奇,卻是欽服於你毫不在意評價的勸募行為。見到你本人之後,克服了震撼,便會覺得與你相處是很愉快的事。直到我發現自己會忍不住注意起你的一顰一笑原來是出自於心動之後,我才去了一趟南投,找我姑媽談起你。她很訝異,畢竟我上大學之後便與所有鍾家人失去聯絡,更別說會主動找她了。”
我不是故意要岔開話題,但我實在忍不住好奇:“我想——你與父親那邊的親人處得不好吧?”
一如以往,每提到他家中的事,他的眼神便會變得疏離。我正想打哈哈混過哩,不料他卻開口了:“很不好。我因一半的山地血統被歧視。在父母過世後,我被接回鍾家,血統、口音,再加上父親病死,全是我有罪的證明。考上獸醫係後,更是決裂的原因。”
“恨嗎?”不會吧?在他眼中很少看到陰霾。
他笑:“在年輕氣盛的少年時期,以恨當上進的動力;後來其實對這種惡劣的相處方式感到傷懷現在則好了,我不必背負任何人的期望,我就是我,也如願的做著自己喜愛的工作。不喜歡去提,是因為那畢竟是較為遺憾的往事。他們的指責曾經幾乎要讓我相信:是我的出世克死了父親。那不是真的,但想起來不免會難受。”
我頓了好半晌才道:“能說出口,代表已能釋懷了吧?”奇怪,我身邊的人的身世似乎或多或少都有點悲慘。
“大概吧。會對你說出口,是相信你不會因為聽到我的故事就迫不及待發揮你的母性大愛。我很怕這種後果。”他苦笑時仍不忘幽自己一默。
“經驗之談?”見他點頭,我才三八兮兮的笑道:“白癡,有這種身世而不善加運用!女人最容易對你這種男人傾心了,而你居然放過!其中應該有美女吧?”
鍾昂對我的百無禁忌再度投降。
“有的。但我寧願有人是因為我是“我”而動心,而不夾雜諸多情緒或什麼的。菲凡,我們在這一點上很像。我不是因為你是“搶錢妖女”而愛上你,也不是受你恩惠才愛上你。你也相同,如果你會對我動心,絕對也不會是發現我很窮或身世很坎坷。這讓我很放鬆,我也希望我愛你的方式,也可以令你放鬆。”
天打雷劈呀!他又來這招!
我——我——我又楞住了,像呆瓜一樣。
在這樣的攻勢之下,我懷疑我飽受驚嚇的心能承受多久。要是它突然決定罷工,我也不會怪它的。
放鬆!放鬆?哇咧--※※※如果鍾昂的這種追求法可稱之為“不曾追求過女性”的表現;那麼我篤定這小子絕對有前途。隻要他隨意再鑽研兩下,宇宙第一情聖手就非他莫屬了。
奄奄一息的在探完朱茜迪的病後,我來到“唐遠大樓”;今日與素素約在這邊見麵。很沒天理的,唐或兩年前把我列為“教壞蕭素素”的黑名單第一位。所以倘若我要與素素見上一麵,務必得約在唐或看得到的地方。
隻有我!隻有我耶!虧我還是他們夫妻複合的大功臣。如今蕭素素已沒有當年的畏生,而我卻是不能單獨與她見麵。哎——也好啦!反正約她出來也不過是要迫使唐或賣我一個麵子,幫忙解決朱婭母親的事而已。
哎——我最大的缺陷就是戀童,又能怎麼說咧?
“學謙呢?”我眼巴巴的問著。
依然美麗如昔的蕭素素淺笑回答:“還沒下課。他今年跳讀四年級,必須上課一整天呢。”
“我早知道他是天才兒童。”我泄氣的說著。見不到漂亮小子,我的心情更是沉重。
“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嗎?”
“喔,我隻是想請唐先生出麵處理一件外遇。”我眼睛瞄向正在吧台那邊調飲料的唐或,才接著道:“是這樣的,四天前有一個叫唐美達的女士--”
“素素,你午睡的時間到了,去休息室睡一下,晚上才有精神陪兒子去天文台。”唐或走了過來,打斷我的話。
“可是——菲凡在說話,我走開會很不禮貌。”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唐或聽到就代表你也聽到了,你快去睡。有機會我們再聊,快去快去!”嘿嘿!我就知道攸關血腥的話題,唐或死也不會讓妻子聽到,那麼他不幫我是不行嘍。
待素素乖巧地去休息之後,唐或才正視我:“別對她說那些,她會害怕。”
“但那卻是真實發生的事呀。我隻希望你阻止唐美達做一些報複行動,畢竟偷腥的是她自己的丈夫,砍成八段也應該,不該把恨全發泄在酒女身上,欺負人家沒財沒勢。還有,她必須付所有醫藥費以及整容費用;一切付訖之後,再給伍百萬的安家費,那是她行凶而沒坐牢的代價。我隻要求這些而已。”一口氣說完,不羅嗦也不廢話。
“而已?”唐或俊美的麵孔徹底浮現譏誚。
“身為宗族長,你也該為你們唐家人行凶負責。反正財大勢大,可用來壓迫人,當然也可用來賠償罪過。”
“我想--如果今天沒有從我口中得到承諾,明日,以及日後,你一定會不時找素素出來喝茶“談天”了?”
猜得好準!不愧是唐學謙的父親,很聰明耶!
“與您談話好輕鬆。既然您能了解,那麼我相信這件事會有個圓滿的落幕了?”
我很期待的問。
唐或有點無奈的點頭。
“是。我會盡量依你的條件去做。事實上這件事發生當日,我已著手在處理。明白了那位女士的背景之後,我就打算做一些彌補。”
是嗎?我輕嘲:“原本隻是想“處理”掉唐女士的丈夫吧?不打算管受害者的死活對不對?”
“至少不是優先考量。朱女士曾多次向唐美達示威,會發生憾事,可以料見。我那位堂姊平常情況還好,但受不得刺激。不過這不能當成卸責之詞,我隻想讓你有多一點了解而已。該做的,我仍是會做。”唐或突然微笑看我:“不過,我好奇,如果沒有素素這張王牌,你是不是就束手無策了?”
“不知道,但眼前有這種牌可以打,我又何必想其他?放心吧,我很有良心的,向你發誓:下不為例。這畢竟是小人步數。”我表白。
“無所謂,我相信你不會真正去嚇素素。”
幸好在唐或眼中,我這個惡女尚存一丁點人格。也是啦,我知道素素受不得嚇,誰忍心嚇那個嬌弱的小女人?
“謝謝啦!事已談完,我也不耽誤你上班的時間,告辭了。”
“不送了。”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我想他心中一定在歡呼。他多怕素素與我接近呀!嘖!
“對了,你們真的不再生了嗎?如果要,讓我當小孩的教母好嗎?”我突然想到。
唐或很快的打破我的癡心妄想:“我們不會再生了,很遺憾。”
遺憾?他的笑臉哪裏有一點“遺憾”的誠意?可惡?我甚至不得不懷疑他們不再生育是不是因為不想讓孩子有我這個幹媽?(小學謙已大到不肯認人當娘)可惡!可惡!
我垮著一張臉走出唐遠企業,依然的奄奄一息--“菲凡——”
不遠處,鍾昂的聲音傳來。
我看了過去,在亮晃晃的陽光底下,那個立在中古貨車旁的男子,正對我展露他燦然的笑臉。
不知為何,我加快了腳步,直直往他的方向奔去,直到撞入他懷中才終止。不理會他的愕然,我隻是深深吐了一口氣,抱住他腰,不肯動了。
風箏再自由,也不可能永生永世的飛;當它累了時,會怎麼做呢?撞入線頭主的手中暫憩是嗎?
我不要愛上鍾昂,但喜歡他身上溫暖的感覺。
容我,容我暫借一下,一定會歸還。
※※※我的阿娘居然找到了我!
當大門被鑰匙打開時,我正吃著泡麵,看著租來的“戰略殺手”哈哈大笑。沒看過那麼扯的劇情,哈哈哈——然後,母夜叉的臉蹦出來了,我差點被麵條哽死在當場。那阿娘鐵定被列為首號嫌疑犯;為了表示孝心,我千萬不能英年早逝。
“媽——你怎麼會來這裏?”重點是她不該會知道我人在台北,且住在公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