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那可不,否則我不早自殺去了。請記住,我是個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婦女。”我用力擠著淚水想製造“失意”情境,可惜近來水分補充得少,一CC的水也擠不出來。我隻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現的淚來表示。

他看著我,口氣趨於小心:“你——真的——呃——不介意與別人談這件事?”

“太善體人意,有時是很累人的。”我拍拍他:“好了,現在可以麻煩你引路,帶我去見院長了嗎?”

“跟我來。”似乎是對我的直率無可奈何,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行為依然熱誠。

我不以為意的跟在他身邊,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問著朱婭的事。好久好久沒再遇見美小孩了,這是我來花蓮最豐富的收獲,一顆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來。

嗚——小學謙、小蘋果,還有其他我愛慕過的美麗小朋友,原諒我又覓到新歡。世間的美麗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是個為美麗、可愛而生的女人——

※※※朱婭是個行動不便的小女孩,在四歲那年出了一場大車禍後,傷及脊椎,下半身整個癱瘓掉。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在平地工作,將她寄住在此地,期望早日存到一筆钜額的醫療費,送女兒到美國開刀,因為她不相信女兒的腿已沒救了。

昨日朱婭的母親回到花蓮探望女兒。我旁觀著,心下便已知道這個美麗的山地婦女可能在從事什麼工作。雖然朱婭的母親朱菌迪已盡量不施脂粉,不穿過於花俏的衣服。

朱婭根欣喜於母親的到來,開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靜乖巧。我一直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

然後,朱蒂迪在日落後搭飛機走了,我看到朱婭在目送母親的背影時,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來。

早熟的孩子,便得提早體會成人世界的悲哀。朱婭以天真的麵貌讓母親安心;朱蒂迪編著故事向女兒訴說在“工廠”工作時多麼有趣等等。

互相體貼、互相欺瞞。可是現實的生活必須過下去,生為人的尊嚴也無論如何必須維持,即使以諾言去堆砌。

“小婭的腿還有救嗎?”就我所知,一旦重創到脊椎骨,通常複原的機率渺茫。我將鍾昂拉到休息室悄聲問著。他好歹也是“醫”字輩的人物,雖然醫的是動物。

鍾昂左手還端著碗,右手的筷子正夾著青菜尚來不及送入口。可以想見我是在何處拖他進來的。沒錯!我在廚房吃完飯後,一肚子話著實忍不住,當下扭著他的衣袖,速速尋了無人煙的空間密談。

可憐的鍾昂,可能被我的莽撞訓練得很能處變不驚了。在將菜放回碗中之後,若無其事的道:“沒法子了,但朱女士並不相信。她認為外國的醫生也許會有辦法,三年來她帶小婭到台灣各大醫院檢查,每一個醫生都相同表示出不樂觀。”

“既然如此,那--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兒終生殘疾的事實嗎?”

“她不願意麵對,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認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兒半身不遂。所以她拚命存錢,想乞求奇跡出現。”他搖搖頭。

可見鍾昂曾經勸過朱女士了吧?

不過我耿耿於懷的是--“這樣一來,小婭的壓力也很大,她也許會以為母親討厭她殘廢。”

“是。但朱女士無法體會那麼多,她是個直來直往、並不細致的人,一心想給女兒最好的之外,其它她並沒有去想。”

我歎氣,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燒肉,伸手取了來,丟入口中,才又道:“我多希望每一個小孩都是快樂的。”

“我們可以努力去使不快樂的孩子減少。”他將碗放到我麵前,可見是認命的任我放肆了。

我又挑了一顆鵪鶉蛋丟入口--“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熟悉的尖嘯又由門口傳來,嚇得我口中那顆來不及咬的鵪鶉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滾去。我張口想大喊,但鍾昂的動作更快,飛快的貼在我身後,雙手交抱在我胸口,用力一擠--“啵!”

差點使我致命的鵪鶉蛋遠遠的彈到門口,差點砸到尖叫的文書滿小姐。

“你——你——”我努力擠出的聲音一如七十老嫗,但仍堅持發表劫後餘生的感言:“你出現時都不敲門的嗎?如果我是可笑的死於一鵪鶉蛋梗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介意的是死法?”鍾昂拍著我的背,忍不住問著,似乎不相信他聽到了什麼。

我“撥冗”回應他:“對呀,“生得精采,死得漂亮”。如果我今天是死於救人一命,死於天災人禍,那我還可以接受,但我絕不允許我的墓碑上刻著:此姝被一顆鵪鶉蛋噎死;或死於自殺什麼的。人死要留名也不是這種留法,對不對?”我振振有詞的發表完高見,尋求在場兩位聽眾的認同。

被嚇楞的文小姐乖乖點頭,倒是鍾昂不為所動。

他對我笑了笑,才轉頭看文小姐:“有事嗎?”

我想她八成被剛才的事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許久、許久她才回道:“有——有杜小姐的訪客。”

“訪客?有誰會知道我在這兒?”我訝然問著,拍著胸口邁步走出去。

“杜小姐,你還沒解釋剛才的事--”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剛才的畫麵,急叫住我。

我揮揮手打發:“如果你認為你有權利質問,鍾昂人也在,你問他吧,別找我,我很忙的。”

不再理會他們,我快步走到會客室,倒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嚇!死小子,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嗎?怎麼老見你跟在我屁股後麵跑來跑去去?”

還有誰?原來是穀亮鴻死小子是也。

“我剛從日本回來。”穀亮鴻申明他絕非遊手好閑之輩。

“鍾老太太告訴你我在花蓮的嗎?”想也知道。

“對,你還裝作沒受傷的樣子,明明你就是很傷心,不然你不會來花蓮療傷!”穀小子哀痛欲絕的表演著。

誰規定我前來花蓮一定是在療傷?我熱愛“趴趴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這些家夥簡直是反應過度,拚命強化我“婚變”的傷心。弄到最後,如果我一點也不傷心,豈不是無法因應觀眾的需求?罪過呀!

隻是,我何必扮悲劇角色滿足他們的安慰欲與幻想欲?我又不是閑到想上吊了。

我看到他拿下鴨舌帽與太陽眼鏡之類的變臉道具,就知道這家夥決定要與我長談以滿足他被痛罵的欲望。

“喂!如果你很忙的話,這邊飛機很方便,你快回台北當你的萬人迷吧。”他想演講,還得看我有沒有興趣聽呢。

“你就隻會趕我走!”他抱怨。

“老是巴著我像什麼話。”我噓他。

“我特地請三天假來陪你遊山玩水耶!”他叫。

“拜托,你才剛來,而我來七天了。你想陪我玩,卻是我來當導遊,累的是我,你這家夥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氣,欠揍!”

他與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一向口舌爭不過我的人,隻得乖乖敗陣,頹坐在長沙發上,坐沒坐相。

我這人一向最有愛心了。看他有心事的麵孔,我也隻好放下利牙尖舌,坐在他身邊與他勾肩搭背:“你又惹到麻煩了嗎?來,告訴姊姊,我恩賜你一分鍾的告解時間。”

“有一個日本女模特兒喜歡上我。”他有絲煩躁的訴說著。

“這種事常發生呀!有啥稀奇?對了,她會說中文嗎?不然你怎麼知道她的情意?”

“她不會說中文,她隻是在拍廣告完後,直接吻住我。”他耙耙頭發,看來極其苦惱。

“造勢嗎?還是什麼?”他以前也常遇到這種事呀。

“我不知道啦。”他用甩頭,瞪向我:“你讓我吻吻看好不好?”

“咦?怎麼連你也想拿我做實驗?”我怪叫:“去你的!你有沒有對她動心,去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為什麼要用吻來分別、來印證?愛情如果以肉欲為先,那我懷疑它存在的長久性;如果第一次接吻沒有電光雷動的感覺,那麼是不是就甭談其他了?你又怎麼知道現在吻了沒感覺的人,以後不會改變呢?還有,現在吻了會發暈的對象,以後會不會變得索然無味呢?有點理智好不好?是不是明星當久了,變成呆瓜了?”呼!好久沒訓人了,真是喘。

“可是,我以為我愛的是你。”

“那是你認知上的混淆,別扯上我。”我搓著他的胸膛。

他伸手抓住我雙手,要求道:“你還是讓我吻看看好了。”

雙手被抓,我以頭頂撞出他下巴的瘀青當獎賞,在他哀叫連連伸手揉著時,我雙手也得以自由。

“你就隻會對我不耐煩。”他咕噥。

“我可沒有義務當你的情緒垃圾桶。”我人已走出門外,不忘回嘴一句。

這些男人都怎麼了?莫名其妙!

※※※我租賃的小木屋,環境相當清幽,整體規劃也十分不錯。門外的走廊上都會放著木桌木椅供人小憩,別有一股桃花源的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