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隻要淩霄寒想做,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能夠難得倒他的事。比如在顏蔻色施“美人計”的第二天他便暗示了歐陽懷遠去搜羅謝尚書和兒子謝風貪贓枉法的證據。第三天,便有官吏站在朝堂之上彈劾謝氏父子了。
“此事關係重大,還望九王弟和歐陽宰相協助朕嚴加調查。”靈澤皇帝一聲令下,淩霄寒和歐陽懷遠就成了謝風一家老小性命的操控者,他想不聽話都難。
因此,直到兮兒被淩瀲灩從謝府接出來,也不過才四天的時間。
那日,淩瀲灩來向顏蔻色辭行,哭得淚人一般。
“若不是你和王爺的恩德,我怕是今生都難以和兮兒重聚了”她說,攜了兮兒雙雙在寒顏蔻色麵前跪了下來。
“姐姐何須多禮,”顏蔻色趕忙起身把兩人扶起,自己也跟著潸然淚下。她知道淩瀲灩跟兮兒得以重聚,離開瑞王府是勢在必行了。既已離開,能不能重回禦涼城都是問題,何況瑞王府呢!她想到自己的朋友本就不多,這樣更是要少些了,便覺得一陣陣的傷感。
“以後的事情可是打點好了?”顏蔻色問,也許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是沒有其他出路的罷。
淩瀲灩點頭,跟她又抱著哭了一回,才離開了。
不久,瑞王府傳出消息,淩霄寒的表妹凰王妃身患不治之症暴斃,享年二十一歲。不知內情的眾妃子麵上傷悲心內歡喜,隻知道又少了一個爭寵的女人在身邊比著。唯顏蔻色一人哭得最真最痛,到最後,幾近暈厥過去。
蝶衣來看了她幾回,也不勸解,隻是靜靜地陪她坐著。幾天來一直看她鬱鬱寡歡,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總該是要放下的。”
顏蔻色點頭,卻還是紅著眼眶道:“平日裏與她交好慣了,今日這一去……”
“漣灩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了,她比你我都要幸福。”蝶衣說,平日裏煙視媚行的眼睛在此刻清澈如鏡。
“你知道她沒有死?”顏蔻色詫異,她以為自己找的假死之藥足夠讓淩瀲灩死得以假亂真了,怎會?
“若是她死了,你一定會比現在還要悲涼十倍。”蝶衣伸手替顏蔻色拭去未及落下的眼淚,聲線嫵媚溫軟。“再說,在之前我撞見過她跟那個小孩兒在一起,兩人很是登對。”
看破不說破,蝶衣雖是戲子,卻真真的是個極有涵養的人。
“蝶衣,你說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太傻了?”顏蔻色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揾著眼角說。“明知道她離開這個鬼地方是對的,卻還是總也舍不得。”
蝶衣隻是溫柔地笑,再無她話。
“你將來會離開嗎?”又坐了一會兒,顏蔻色試探她,從下人的風言風語裏,她隱約也知道了些什麼,隻是這種事是幫不了蝶衣的,淩瀲灩和兮兒好歹是兩情相悅,可是這單相思,可如何是好呢。
想那莫賢也是個呆子,不知是真的看不上這個香香豔豔的美人兒還是怕自己的不死之身嚇到她,從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不肯親近!蝶衣這般的風流雅致,美若天仙,若她顏蔻色是男人,一定會無法拒絕的。
“會,”蝶衣歎息道,“我喜歡了莫賢五年,自然要跟他在一起的。”她是聰明人,平日裏顏蔻色不問便也不說,她試探自己,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可是他是不會老去的,”顏蔻色終是忍不住說,“不過你們兩人的長相氣質都是世間少有,般配得很。”
蝶衣笑,很是為顏蔻色的讚美欣喜。
後來顏蔻色幹脆把蝶衣的心事說成淩霄寒聽,勸說淩霄寒不要把她發展成瑞王府的妾室。淩霄寒看她的樣子怪異之極,讓她一時間不明所以。
“王爺就當我沒說過罷。”顏蔻色看淩霄寒的眼神,以為他是吃醋了。心說你的心到真是博愛,哪個妃子都占著,人家莫賢是個老光棍(即便長的不像吧),娶個蝶衣過門怎麼了?卻也是閉了嘴。
“顏蔻色,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以為本王的心裏是有別人的?”淩霄寒看著她,眼神凶惡卻無奈。
嗯?什麼意思?顏蔻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淩霄寒的意思是……他的心裏沒有別人,那麼……有誰?!顏蔻色有一瞬間眩暈,她,是等到了什麼嗎?
“王爺,我……”顏蔻色突然覺得自己也應該對淩霄寒表個態了,人家對自己這麼好,總不能讓他失望不是?可她張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是呢,總不能說,“王爺我也喜歡你”吧?人家淩霄寒也沒有說自己喜歡她啊。
“噓!”淩霄寒伸出食指點她粉嫩的唇,“蔻兒,不要說。本王以往的確是對你不起,可現在不是改了麼?”
他說,對顏蔻色沒有任何的信心。
於是她也閉了嘴。在淩霄寒是否愛她麵前,她愛與不愛淩霄寒都是不那麼重要的。她傷害不到他什麼,可淩霄寒卻可以左右她和寶貝顏淵的一生。
為了人母的她識趣,也知足。
年關越發地近了,顏蔻色果真拿著淩瀲灩臨走時給的繡樣兒給淩雨軒繡起金豬香囊來。可她根本沒有做過針線活,連把兩片布料縫在一處都是問題,更別說刺繡了。
於是她央紫鳶交她,教會了最簡單的針指手法便天天足不出戶地在冷月閣練習開來了。按理說顏蔻色是個伶俐人,在二十一世紀也基本是什麼東西一學就會,可她偏偏是不精女工的,一天天下來把指腹都炸爛了也沒見有什麼長進。
連紫鳶也笑她:“空長了一張伶俐的樣子,做起女人最該做的事情來卻是不開竅的。”顏蔻色也不惱,隻是由著她取笑,還是每日裏問她的。
古時的女人真是個厲害的物種,學不會刺繡的顏蔻色想,有時便有些頹然。可轉念想,她們一天天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電視沒有網絡,不用讀書不用工作,也不用應酬,可不就是繡繡花、討好一下男人嗎?這樣想想,便會再平和一些,有了繼續學下去的勇氣。
而淩雨軒自是知道顏蔻色在繡金豬給他,每日裏跑到冷月閣來“查看進度”,順便塞給顏蔻色數不清的點心水果。小孩子對人好的方式真是討人喜歡,顏蔻色心想,也就繡的更賣力了。
但不善針指也是她無能為力的事,別人隻要幾天繡好的香囊被她斷斷續續地繡了半月有餘,卻也不過是雛形初現。
“娘親好笨!”淩雨軒說,爬到顏蔻色的膝蓋上跟她玩親親。
顏蔻色很是喜歡這個白白軟軟的小家夥,每天總是要跟他玩上一會兒才行。在瑞王府裏沒有她的時候,淩雨軒是不喜歡跟後院的妃子有來往的。每天隻是乖乖地給淩霄寒請了安便去做自己的事,生活中除了一個人或者與下人玩耍就是跟著先生讀書,日子單調乏味。
顏蔻色來了,又對他視如己出,淩雨軒便每天跑到冷月閣來玩,即使練騎射練得再辛苦都不會間斷。
顏蔻色在別人麵前很是溫文爾雅,乖巧懂事。在淩雨軒麵前卻是一個沒長大的大孩子。兩人一起瘋一起鬧,每次都玩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不可。有時候看淩雨軒天天訓練實在是乏了,顏蔻色就講故事給他,哄他睡。
顏蔻色本身就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會的童話自然是很少。等到把《白雪公主》、《海的女兒》、《醜小鴨》和《賣火柴的小女孩》這些全世界都知道的故事講完了,她肚子裏的存貨就基本用光了。於是她再挖空心思地組織好語言講牛郎織女星的由來,講自己原來的世界,講男女平等、眾生平等的人文主義情懷。
她還會教他唱歌,從孩子氣的《蟲兒飛》、《種太陽》到成人的《明月幾時有》,興趣來了,還會搬把古琴來手把手地教他看譜撫琴。淩雨軒聽得認真學得快,沒多久,就已經超過了她這個樣樣涉獵卻樣樣稀鬆的師傅。
這些事情淩霄寒都看在眼裏,一邊欣喜軒兒能夠遇到這樣一個陪伴他成長又真心對他的好娘親,一邊獨自吃著幹醋。
“你那妹子心裏眼裏隻有軒兒一個,好像倒是她生出來的了。”他跟歐陽懷遠抱怨,兩個大男人也是許久沒有聚在一起閑坐了。
“照顧小世子為王爺分憂,豈不是美事一樁?”歐陽懷遠憋著笑,故意揶揄他,“你這個當爹的連兒子的醋都要吃了?”
“也不是吃醋,可總歸要有自己的事做不是?天天跟一個毛孩子拴在一起,若是本王,早就吃不消了。”淩霄寒嘴硬。
別的不說,那個香囊就繡了有半月有餘了,他每次去冷月閣顏蔻色都在抱著那塊繡布研究,眼睛都不眨一下。
淩霄寒從後麵捉了那雙小手來看,上麵星星點點的,還有幾處尚未長好的針孔。
“想要個香囊,誰繡不了,偏偏要你多事。”他心疼,嘴上卻嘲諷道。何況,顏蔻色的女紅做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顏蔻色隻是說:“也不是非我不可,隻是別人都有娘親給繡,軒兒的娘親不會,還不是要被人家笑話。”
“噗……”淩霄寒努力憋住笑,“蔻兒,你確定軒兒戴上你做的香囊不會被人笑話?”那金豬繡的還真的……不怎麼像。
顏蔻色的臉“刷”地紅了一片,“咳咳,我這是試驗品,還不算定稿!”她自我解嘲說,卻還是不敢看淩霄寒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