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在峽穀中慢慢隱去,一抹暗紅久久地留在了懸崖旁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徐久陽在岩石上已經站了兩個多小時,他隻要縱身一躍,生命就會伴著晚霞消失在峽穀中。今天是他三十歲生日,到北京也已經奮鬥了八年,到如今已經是窮困潦倒、食不果腹。他想象不出自己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隻有生命消失了,所有的壓力和不幸也就解脫了。
一陣輕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一絲膽怯襲上心頭。他知道再拖延下去便沒有了自殺的勇氣,所有的痛苦將緊緊纏繞,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還將繼續過下去。他鼓足勇氣、閉上眼,用右拳擊打了一下自己那即將停止思維的大腦,然後張開雙臂,像小鳥一樣俯衝的動作都作好了。正當他要跨出關鍵的一步時,一陣巨大的響聲傳來,他睜開眼看見一個比他大得多的物體滾下了懸崖。此時的他突然猶豫了,他本想安安靜靜地消失不想有任何打擾,可臨終前就是這麼點要求也不能達到。
徐久陽從懸崖旁的小道跑去,一會跌倒一會爬起,連滾帶爬地到了峽穀底端。他要搞清每當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在阻礙他,讓他不死不活地徘徊在生死之間。
一輛本田轎車翻在了懸崖下,車內傳出了痛苦的慘叫。徐久陽來到車旁,呆呆地聽著幾個人的慘叫,他忽然覺得死亡是一件多麼痛苦可怕的事,遠沒有他想象得那麼超脫。他急忙去拉車門,可幾個車門都變了形根本無法打開。他一腳踢碎了車窗,從裏麵拖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肥胖女人。他又爬進車內,一隻手向他伸了過來,他抓住這隻手便往外拖,可怎麼也拖不動了。他想再用力,可這隻手纖細柔軟,他的手指已經深深地嵌入其中。這是個年輕女人,她睜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正看著他,她已經說不出話。徐久陽忽然聞到了一股汽油味,他焦急地再次拉扯著這個女人,卻聽到了一聲布料撕破的聲音,他鑽進車內發現這女人的裙子被夾住了,他慌忙將女人腰部的拉鏈拉開,一手抱住女人的腰部將女人從車內抱了出來,女人的裙子卻留在了車內。他把這個昏迷的女人和那個胖女人放在了一塊,他已經沒有氣力去救那個司機了。可是生命在這一刻卻顯得那麼珍貴和具有誘惑力,他硬是把那個男司機的半個身子生拉硬拽地拖到了車外。這時,汽車已經燃燒起來,司機的身上已經著了火,他一下抓住了那條留住車內的裙子,將司機身上的火苗打熄後,把司機拖了出來。
汽車燃燒起來,並引起了爆炸,徐久陽終於把這三個傷者拖出了距離現場三十多米的地方。他近乎虛脫了,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辦呢?他看了看這三個傷者,那個最先被救出來的中年女人身旁不遠處有一個挎包,他拿過挎包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個錢夾和手機等物品。他立刻用手機撥打110報警,然後再查看錢夾裏的現金。錢夾裏有幾張□□和厚厚兩遝現金,他好長時間沒見到這麼多錢了,這讓他立刻想到了紅燒肉、白切雞、水煮魚和熱水澡,這是眼下他最需要的東西。這些錢讓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和美好,他已經飽藏了太多的艱辛,輕易放棄生命等於放棄了所有欲望,而他的心還沒有完全死掉,即便死也得吃飽喝足不能像個叫花子般的棄屍荒野。在生前沒當成富翁,死了也得挺著肚子像個隆重的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