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以後,由於帝國主義列強的入侵和清廷的日益腐朽,反帝愛國、思變圖強成為這一時代的主潮。在這段時間裏,不少作家創造了大量樂府詩歌,頌揚海疆軍民抗擊外敵入侵,譴責妥協投降的作品眾多,其“感於哀樂,緣事而發”的創作思想,繼承了樂府詩歌的現實主義傳統,其慷慨悲涼,質樸深沉的創作風格繼承了樂府詩歌的藝術精髓。這一部分作品,有張維屏描寫三元裏抗英鬥爭的《三元裏》,趙函描寫鴉片戰爭的《哀虎門》、《哀吳淞》和朱琦的《關將軍挽歌》,有黃遵憲歌頌中法戰爭中愛國英雄人物的《馮將軍歌》,描寫台灣人民反抗日本侵占台灣的《台灣行》以及描寫甲午戰爭的《東溝行》、《降將軍歌》等等,眾多的興亡感歎之作,形成了清末一個特殊的文學征候,也帶來了我國海洋文學創作的一個高潮。
朱琦(1803─1861),字濂甫,號伯韓,廣西桂林人。他的擬樂府詩《關將軍挽歌》,記述了鴉片戰爭的片段,歌頌了愛國將領關天培為國壯烈捐軀的英勇行為。其詩寫道:
“颶風晝卷陰雲昏,巨舶如山驅火輪,番兒船頭擂大鼓,碧眼鬼奴出殺人,粵關守卒走相告,防海夜遣關將軍。將軍料敵有膽略,樓櫓萬艘屯虎門。虎門粵咽喉,險要無比倫,峭壁東西峽,下臨不測淵;濤瀧阻絕八萬裏,彼虜深入孤無援;鹿角相犄斷歸路,漏網欲脫愁鯨鯤。惜哉大府畏懦坐失策,犬羊自古終難馴;海波沸湧黯落日,群鬼叫嘯氣益振。我兵雖眾無鬥誌,荷戈卻立不敢前;贛兵昔時號驍勇,今胡望風同遺奔!將軍徒手猶搏戰,自言力竭孤國恩;可憐裹屍無馬革,巨炮一震成煙塵。臣有老母年九十,眼下一孫未成立,詔出哀痛為雨泣。吾聞父子死賊更有陳連升,炳炳大節同肞?;猿鶴幻化那忍論,我為剪紙召忠魂”。
黃遵憲(1848─1905),字公度,廣東嘉興人,曾擔任過清駐日使館參讚、駐新加坡、舊金山總領事,參加過著名的資產階級改良運動——戊戌變法。他有感於祖國寶島台灣被瓜分豆剖,奮筆寫下了擬樂府詩《台灣行》,記載了台灣人民在甲午戰爭後,麵對日本帝國主義對台灣的殖民統治開展了激烈的反抗鬥爭。歌頌了台灣人民保衛海疆,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尊嚴,維護中華民族合法的海洋權益的英勇事跡,也描述了寶島台灣在異族統治下的種種情景。還有一首《東溝行》,則是直接描寫了甲午戰爭中著名的大東溝海戰的經過。詩這樣描述海戰:
“北來黑煙起,將台傳令敵來矣!神龍分行尾銜尾。倭來倭來漸趨前,錦錦翼翼一字連,倏忽旋轉成渾圓。我軍?敵遽飛炮,一彈轟雷百人掃,一彈星流藥不爆。敵軍四麵來環攻,使船使馬旋如風,萬彈如錐爭鑿空。地爐煮海海波湧,海鳥絕飛伏蛟恐,人聲鼓聲禁不動。漫漫昏黑飛劫灰,兩軍各挾攻船雷,模糊不辯莫敢來。此船桅折彼釜破,萬億金錢紛雨墮,入水化水火化火。火光激水水能飛,紅日西斜無還時,兩軍各唱鐃歌歸。從此華船匿不出,人言船堅不如疾,有器無人終委敵。”
黃遵憲的另一首擬樂府詩是《降將軍歌》,敘述了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的悲劇。詩歌截取了甲午海戰的一個片斷,當時北洋水師困守威海劉公島,主帥丁汝昌陷入矛盾與痛苦之中,麵對“我軍力竭勢不支,零丁絕島危乎危”的戰局,是繼續戰鬥下去還是乞和投降?
丁汝昌看到“島殘中卒皆瘡痍,其餘鬼妻兵家兒”,而且他們早已“鍋底無飯身無衣,紇幹凍雀寒複饑”,在嚴酷的現實麵前,丁汝昌不能不正視那“六千人命懸如絲,我今死戰彼安歸”的現實,他雖知己方“此島如城海如池,橫排各艦珠累累,有炮百尊槍千丈,亦有彈藥如山齊”,此時一種絕死的意念自然鼓起一個軍人的剛強,他“本願兩軍決雌雄,化為沙蟲為肉靡,與船存亡死不辭”,然而,軍心渙散,兵無鬥誌,一聽要乞降,竟歡聲四起。丁汝昌隻好承受屈辱和罵名,“乃為生命求恩慈”,但丁汝昌卻深深陷於對祖國的內疚之中。最後,被迫而降的丁汝昌自盡而死,以生命明誌。“可憐將軍歸骨時,白幡飄飄丹蒠垂,中一丁字懸高桅,回想龍旗無孑遺,海波索索悲風悲”。
可是丁汝昌的“已降複死死為誰”呢?隻落得“兩軍雨泣鹹驚疑”。詩中的丁汝昌正處於悲劇的矛盾衝突交點上,強烈的民族意識使他甘願戰死沙場之上,也不願忍辱含垢而偷生,可是腐敗的政治、低落的士氣又不容回避,這一切使他處於戰不能戰,降又不能降的矛盾痛苦之中,他的自殺,是以死明誌,但依然喚不醒毫無民族意識和恥辱感的軍隊,震不醒昏聵腐敗的朝廷和沉睡的祖國,這個結果,就加重了丁汝昌之死的悲劇性。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如此直接塑造海洋英雄人物而且將筆鋒直指民族海洋意識之癖端的,實不多見。以《降將軍歌》的複雜的人物性格,濃重深沉的悲劇氣氖,悲悒壓抑的情感律動,都堪稱傑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