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淑惠走出樓門,覺著有點涼。已是夏秋時節,夜正在悄無聲息的拉上幕布,影影綽綽能看見來來往往的人們。顏惠淑下意識的用右手拉了拉外罩衣領,她來到約定的拐角處。看了看手表,快六點半了,他怎麼還不到?她心裏掠過一絲不快,領導總是擺譜,在西方,讓女士等男士是非常不禮貌的。哎——這可是中國。夜又比先前暗了點兒,顏淑惠空洞的望著眼前的黑暗,想著下午的電話,是李副市長打來的。“顏主任嗎?”“對”“聽出我是誰了嗎?”“是,聽出來了,您````````”對方截斷了顏淑惠的話茬。“晚上請我吃頓飯吧。”顏淑惠愣了一下。“好,好,應該的。您幫了那麼大的忙。”“那裏,那裏,小事一樁,請我到哪兒吃呀?”“您說吧。”聲音壓低了,“晚上下班,六點,六點十分吧,在你家白樓拐角處等我。”顏淑惠的思維隨著辦公室女人們屏住的呼吸停頓了。她不假思索的應承著:“好的,好的。”對方顯然很高興。“說定了,就這樣,再見。”顏淑惠盯著手機出神,再見?“顏大姐,這麼早就有約會?”趙娜親昵的拍著顏淑惠的後背,眼鏡後麵的光審視著顏淑惠的那雙眼睛。顏淑惠收斂了一下思緒,躲開了那光,”嗯,同學的飯局。”“小趙,顏主任可是咱們婦聯乃至大樓裏的美人加才女,盯著的人多呢。”李瓊副主任不陰不陽的說道。顏淑惠牽強的笑著,“老了。”“老了才有嚼頭。”肯定是錢小蔓那個小妖精說的。顏淑惠聽得不太清楚,但她知道這裏的人誰能說出這種話。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彎彎鉤住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顏淑惠被這歌聲拉回到現實的黑暗中。她的手機鈴就是這首〈〈滿地黃金甲〉〉的主題歌。“喂,顏主任嗎?我就在你的對麵馬路邊,黑色別克,車牌號05572。”顏淑惠是婦聯辦公室主任,對市委政府領導的坐騎及車牌號記得門清。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盡管黑暗中她還是快速的、職業性的收起了那絲輕蔑。過了馬路,她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倆邊,迅疾鑽進了黑色別克的後座。李副市長坐在駕駛座位上,雖是意料之中,顏淑惠還是覺得別扭。“李市長,您會開車?”廢話,顏淑惠有點懊惱。李副市長爽朗的笑了,“二把刀,你可要係好安全帶,我沒把握。”一刹那,顏淑惠腦中出現了車禍現場,他們被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明天全大樓就會傳出她和李副市長的緋聞。她覺得自己太冒失了,心陷入了黑暗之中。那張平時能說會道的嘴封閉了。人和整個車都溶入了夜色中。路倆邊的霓虹燈幸災樂禍的笑逐言開。顏淑惠閉上了眼睛,沒話找話的說:“您怎麼知道我的住處?”“去年的‘三八”婦女節,是我的車送你回來的。”顏淑惠想起了去年婦聯的大型文藝晚會,邀請全市在家領導參加,晚會結束,處理好善後事,很晚了,李副市長車停了下來,將她送了回去。“對不起,看我這記性。”她睜開眼睛,朝前傾了傾身子抱歉的說,心裏充盈著感激。李副市長沒吱聲。他的駕駛技術確實不怎麼樣,車慢得像蝸牛,遇見紅燈有幾次刹車,都將顏淑惠朝前打個趔趄。顏淑惠隻好不做聲。約莫走出了好長一段路,車裏的空氣變得沉悶起來,顏淑惠一閃念間想說點什麼,剛要張嘴,李副市長說話了;“淑惠,想吃點兒什麼?”心髒歡樂的跳動了一下,隨即一沉。“李市長,隨您吧。”“淑惠,別這麼客氣。下班了,叫我浩明吧,叫我老李也行。”“這——”“別這個,那個__,我叫你老顏吧,你占便宜,所以我叫你淑惠,你不介意吧。”我介意。顏淑惠心裏說。“我家門口有個小飯館,那裏的餛沌挺好吃的。”“淑惠,你也太小氣了吧。請我吃餛沌。”“您問我——所以——”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說什麼。“這樣吧,郊區有一家沽酒齋,我請你嚐嚐那兒的特色菜。”“這怎麼好意思,說好了,我請您。”“當然是你請我,今天你使喚的是副廳級駕駛員,你至少也是正廳級,自然該你請了。”車七拐八彎的停下了。這裏清靜多了,顏淑惠剛要下車,李浩明說:“先等等,我看有沒有位子?”說著,已大踏步走了。顏淑惠莫名的放鬆了起來,她想到了徐東,心髒有點疼,怎麼會想徐東,她責備自己。“淑惠,下車吧。今天這兒人少。”顏淑惠分明聽出了李浩明語氣中的溫柔,她胸口熱烘烘的,臉頰滾燙,徐東又一次跳躍著擠進腦海,她長長的舒了口氣。好在夜色將這一切遮掩了。等站在飯店明亮的燈光下,顏淑惠輕鬆的像去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