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國給我拿來了一遝子書稿,讓我猛然一驚,隻道是昌國長期在行政崗位上用心,卻不曉昌國還有文學的興致與能力。書名叫做“心歸何處”,很有意味。人生在世,如在旅途,身無定所,心也無定所,那是因為追求、夢想、希望也在這旅途上。心歸何處?在每個人的疑問中,也在每個人的回答中。有些人身不由己,或心也不由己,總是在飄忽不定中,這樣的飄忽不定未必滿足。而那深山打坐之人,那悠然於太極之人,身子沉落,心也沉落,時常處於超然之中。我覺得,一個事業有心、政務繁忙之人,能夠把一些性情歸為文字,讓初時的熱愛最終開出花來,倒是一種可歎可感的心態。這或比工餘飯後守著牌攤要好得多。一篇篇瀏覽這些書稿,就像步入一片芳園,及至窮盡而忘歸;也似乎與昌國茶室對坐,聽著他娓娓而談,直談得茶香漫漫。
這是一部昌國的經曆史,它浸染著昌國的感情,表達著昌國的思想,透顯著昌國的人格。他的關於童年的城南舊事、關於青春的啟蒙階段、關於親情的憶念及故鄉人物的素描,是一種心靈的複歸與反探;他的關於山水的描畫、旅痕的記錄,是一種心靈的放牧與曆練;而最初在學校教小學、教初中時的那種堅守與孤獨,同鄉親的交往、師生的友情以及父母之愛的滋養,成為他人生之路的橋梁。昌國還在上學期間,就開始發表作品了。他的很多作品現在依然那樣可讀,如寫於1979年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寫於1981年的《簪子河邊》。尤其是《簪子河邊》,把大別山中簪子河邊一群女子的清純自然及她們的生活遭際寫得生動感人,如臨其境。
昌國寫親情的文章,是一組最讓人感動的文字。如他寫父親的《父愛如山》,寫對離開十五年的父親的懷念。父親對他的影響是那種默默挺立的大山一般的影響。他尤其回憶了在前途渺茫的最困難的時候父親給他的寬慰與教誨。他這樣寫:“在我離開他的時候,父親破例把我送到村頭的小河邊,說:‘孩子,人總會有活路的。’然後一直看著我過了小河,穿過竹林,翻過山坳。我在山坳的小樹林回頭看父親,父親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正在目送著我。我想勸父親回去,但說不出,喊不動,喉嚨好像被東西堵塞一樣,眼睛裏充滿了淚水。”這個影像是會影響昌國一生的,而且也會讓我們感同身受,父子情深是相通的。作者在文章中還談到了對父親的愧疚,成為城裏人之後,父親隻來過鄭州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而“我”卻什麼也沒有為父親做。更愧疚不已的是沒有及時為父親治病,也沒有把父親帶到鄭州來檢查。這些或許是因為昌國工作的繁忙所致。總之,留給昌國的隻能是這篇情感深深的文字和文字背後的淚水。昌國給予母親的懷想有三篇文章:《媽媽的念想》、《媽媽的灶台》、《媽媽的嘮叨》。他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回憶了母親辛苦操勞的一生、無私付出的一生。媽媽雖然文化水平不高,卻對昌國影響最大。她同爸爸一樣,會在“我”最迷惘的時候鼓勵“我”,並且指導“我”該怎樣做事,怎樣做人。昌國寫到媽媽的一句話,這句話是一個母親最樸實的情感和對孩子最好的關愛,那就是:“孩子,不管在哪裏,都要踏踏實實幹,說實話,辦實事,做好人。媽媽生養你一場,最大的念想不是你當大官,做大事,而是要你做好人,辦實在事。”在媽媽的嘮叨裏,昌國回憶了那些刻骨銘心的叮嚀,說是嘮叨,實際上就是最本真的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懂與愛。凡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總能聽到媽媽的嘮叨。沒有了媽媽的嘮叨,生活就顯得空虛,腳步就顯得不穩實。所以昌國說:“媽媽的嘮叨已深深地滲透在我的精神世界裏,成為我跋涉人生、闖蕩世界的精神財富。”在《媽媽的灶台》這篇文字中,昌國回憶了心靈手巧的媽媽給這個家庭帶來的快樂和幸福。灶台上下有著說不完的母子情深。媽媽通過灶台傳授的“不僅僅是做菜的手藝,還有那做人的品格,做人的原則”。從這些文章中可以看到昌國對母親的情感:“媽媽已經遠去,我心中總是隱隱作痛,無所名狀。每每夜深人靜,佇立窗前,不知身在何處,心歸何方。兒與媽媽血脈相通,心緒相連,思念媽媽,心痛與淚水總是相伴相連,不斷地灑下,又不斷地湧起……”還有《二舅》,寫二舅的性格,二舅與母親的不相容,卻對“我”格外在意。昌國提到在缺衣少食的年月裏,二舅竟然把自己喜歡的鴿子燉給“我”吃。“我”與二舅的感情,是一種特殊的親情,然而也沒有在二舅生前好好盡孝,這是作者又一個遺憾。作者毫不避諱親人的某種缺點,這種描寫使作品更能打動人,產生一種更加真切的感染力。
昌國是懷有著一顆大愛之心的,正因為這樣,他會看到那些平常的人、平常的生活,所以他的作品裏總讓人看到真實的、普眾的流露於心底的文字。他有一首為汶川地震而作的《因為有愛》的長詩,這或許是他麵對災害和生命噴薄而出的一種情感的標記。我還喜歡他的一些懷人的篇章。像他寫的性格開朗、為人豁達的餘水老師,雖然沒有上過幾年學,但他聰明好學,終於進入學校為人師表,後來又靠自己的天賦與勤奮,成了縣文化館的館長。他寫的身有殘疾卻聰明過人的東緒大哥,那種真摯的友情至今仍曆曆在目。他寫的走村串戶、善良真誠的皮匠師傅,尤其是寫到皮匠的為人與皮匠的死,都讓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