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大元七年,城郊庵堂。

春日,滿山桃花盛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金黃一片,山峰下良田千畝,微風拂過,麥浪翻滾。天地間春意盎然,滿富生機。

然而庵堂一角的院落裏,卻被沉寂籠罩。黑色的靴子跨進院落,一襲深藍錦袍的江世泓跨進房間。

屋內陳設簡單,華貴,透出冰冷的氣息。侍女如意見到江世泓,快步上前請安,江世泓頷首就繞過她,看到寢室內麵容蒼白的安晨汐。

“今日如何,好些了嗎?”江世泓柔聲問道,坐在床前的座椅上,打量她的氣色。府醫被她拒之門外,問起來也是搖頭歎息。

安晨汐微微點頭,在如意的幫助下坐起,柔弱地倚在如意身上:“多謝侯爺記掛,已經好多了。”

江世泓俊美的眉頭皺起,冷聲道:“既然如此,就早些回府。”

安晨汐默不作聲。

江世泓結果如畫遞過來的茶盞,稍稍沾唇,便放下說:“聖上已下聖旨對嶽父略施薄懲,嶽父年事已高,朝堂波濤洶湧,在家賦閑也是好事一樁。如今你大哥已派往邊關駐守,將功贖罪。上書彈劾之人如今也已鋃鐺入獄。剩下的瑣事你也不必記掛心上,明日管家會來接你回府。”

“妾身,妾身不回侯府了,請侯爺不必費心。”安晨汐半響後費力地說,之後咳喘不已。

江世泓快步上前,按揉穴位替她舒緩病痛。

安晨汐避開江世泓的手,避身扭過臉去:“妾身行將枯朽,還請侯爺著手和離之事。再者妾身入府多年無所出,侯爺就是休妻,家父也不會有所怨言。況且離府前陳姨娘已經有身孕,她出身國公府,家世不低,請侯爺讓她將我取而代之也是美事一樁……”

江世泓看著她,若是以往如此,他定會拂袖而去,隻是如今,看她的氣色,隻怕……江世泓心底有著不安的隱動。

安晨汐看著江世泓沉默不語,心中惗然:如今她一心求死,生無可戀。

江世泓起身,轉到窗前,看著院角盛開的桃花,刺目難當:“你安心養身子,除非你死了,否則都休想離開侯府。”說完快步走出。回首看了一眼院子,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容:“事到如今,你寧可求死也不肯多看我一眼。那個害你父兄入獄的男人,你又為何還不肯放下!”

江世泓,十五歲揚名天下,跟著父親江舟東征西戰,踏平南疆,將百姓解救於蠻子的辣手荼毒中。十八歲還朝,埋首在軍營從士兵做起。自問世間隻要努力就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唯獨在安晨汐麵前一敗塗地。

那年春日,陪同母親出門上香的江世泓,在寺院後的桃花林邊見到了帶著帷帽的安晨汐,微風拂動,吹起一角,露出驚世絕塵的容顏。他推卻軍功,唯求聖上賜婚,於是有了後來的強娶豪奪。安晨汐幼時便已有婚約,一時滿朝震動,議論紛紛。江老侯爺也狠下鞭子抽過幾頓,江世泓死不改口,最後也無可奈何,拉著老臉去求聖上賜婚。

婚後,他一直對她關懷備至,然而一次一次的笑臉換來的卻是冷漠相對,見到她落寞的神情,他的心也漸漸失落……再以後,他耐心耗盡,夫妻情分日漸消磨殆盡,開始偶有爭執,到後來兩人麵對麵都是一句話都沒有,神色冷峻。

房內的安晨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淚水無聲滑落。成婚數年,她從未盡過一絲妻子本分,從來對他都是橫眉冷對,而她心底記掛的那個男人,卻用私通蠻敵的名義將她父兄送進牢獄。聖上龍顏大怒,下令嚴查,於是滿府嚴刑拷打,死傷無數,連大嫂都身染重疾在牢獄中去世。其餘受牽連的人士不計其數。有安家遠枝借著安將軍的名義霸占良田,作惡一方的事情也被整個安氏上奏天子。下獄,抄家,安氏一族,幾乎被屠戮殆盡。

江世泓不僅沒有袖手旁觀,而是積極奔走,查找證據,力證她父兄清白。真是天大的諷刺。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往昔錯將惡人當知己,良人近在眼前卻不知。至如今,她還有何顏麵存活於世。就讓他恨自己吧!寧願被他厭棄,這樣他會盡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