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桃山中白霧靄靄,與海南海天鎮黃沙遍天的情景不甚相同。綠桃島是海天鎮旁的懸崖,山勢陡峭,危岩聳立,自古以來無人涉足,華龍和黃慧夫妻從蜀地而來,在此定居。
“龍哥,”正在織布機旁的中年女子抬頭,看著門口,道,“今兒天氣真是晴朗的緊,陪我去散步成不成?”隻見門外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轉過身,對女子道:“阿慧,我們夫妻來到此地十餘年,還沒有認真看看海南,是時候出去散散心了。”這男人便是華龍,這女子自然就是黃慧了。
兩人攜手同行,下到懸崖底部時,隻見腳下土地由青綠轉為褐色。黃慧大吃一驚,心道:“這土地怎麼沒有植物?許久未出山,海南竟然有如此變化!”海南一月前發生了一場瘟疫,許多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又逢旱季,天災人禍,導致土地龜裂,人民苟延殘喘。而綠桃山臨海,南有海風濕潤土壤,北有怪石阻擋風沙,猶如世外桃源,隻是山勢險峻,無人能進。華龍另辟蹊徑,開通了一條上山密道,因而可以在山上安居樂業,不問世事。“呼”一陣風刮在華龍臉上,甚是疼痛,心想不能讓妻子受到風沙侵襲,便對黃慧道:“阿慧,這裏風沙太大,我們回去罷。”而黃慧全無感覺,她心中隻想看看這瘟疫到底有恁大本事,能將一個花紅柳綠的城鎮變得如此荒無人煙、寸草不生。黃慧當即搖搖頭,對華龍道:“不打緊的,咱們繼續走。”華龍將大衣脫下,當做麵罩戴在黃慧頭上,繼續前行。
“啊!”黃慧大叫一聲,跑到華龍背後,雙手從華龍脅下伸出,緊緊地抱著華龍,右手指著前方。華龍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團白色的物事,不禁眉頭一皺。原來這是一具白骨,表麵被風沙腐蝕大半。這白骨本不足以讓華龍驚到,可這白骨被風化到如此程度,可見這白骨在荒地裏留了數十日,經過日光暴曬和風沙銷蝕,風化速度比常年在高山上的僅僅風吹快得多,如此算來這白骨也是在這停留了不下十日!
華龍心道:“這瘟疫如此害人,一具屍骨在路邊留了這麼久竟無人埋葬,我要去海天鎮瞧瞧那裏的百姓生活的可好?”便拉起黃慧的手,前去一探究竟。華龍這一握黃慧的手,隻覺得手中濕黏黏的,便道是汗,隻是不知是這隻潔白似玉、柔若無骨的手中之汗,還是自己的糙手的汗。
兩人依舊一起行走,隻是從並肩行走變成了一前一後,黃慧緊緊貼著華龍,樣子頗為有趣。華龍感到腳上被一物所縛,低頭一看。“啊也!”華龍大叫一聲,他低頭看到的竟是一具皮包骨!那皮包骨柴毀骨立,模樣好不可怕。此時黃慧因為關懷生命,反而不再害怕,伸手去探那人鼻息,轉頭對“驚魂未定”的華龍點了點頭,示意那人還活著,生怕自己一說話,那具皮包骨便散架了。華龍微微歎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玲瓏精致的小瓷瓶,隻見上麵工工整整得寫著三個大字——還魂丹!這還魂丹需蜈蚣二寸,麝香一分,白芷四兩,天麻四兩,黃花子二錢,用上少林獨門煉丹爐煉製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練成一顆。還魂丹可以救回在死亡邊緣的人,防止練武走火入魔和克製毒性,是世間奇藥。這還魂丹乃是少林獨門秘藥,除長老和掌門人其他弟子皆不得服用,甚至連見都見不得,而華龍手中的還魂丹的來曆與黃慧頗有一段淵源。
約莫十一年前,華龍還是少林第二十一代住持,法號悟鑒。他在那時遇上了一個民間女子,為其相貌、聲音所動,不惜破壞門規也要和那女子在一起,那女子自然是黃慧。幾日後,長老們便發現此事,將他逐出少林,並讓他服用了噬神丹。此丹服用之後就不可用武功攻擊,隻能使用武功強身健體和施展輕功,否則會毒發身亡。
當時華龍對黃慧情深入骨,同時也記恨少林長老們為搶奪住持之位而不擇手段讓華龍離開少林。華龍便與黃慧私定終身,遠走天涯,待練成神功,破了那陰毒的噬神丹便奪回少林住持之位。
臨走時,華龍取走五顆還魂丹,以防練功走火入魔或大敵來襲噬神丹毒發。如今還魂丹五顆已用三顆,可是見黃慧求自己,也不好拒絕,畢竟她跟了自己十一年,無怨無悔,是自己對不起她。心道:“罷了,就為她浪費一顆吧。”於是取出一顆還魂丹,放入那人嘴裏。那人身子微微抖動,蠟黃的臉立即有了血色,黃慧高興地看向華龍,華龍卻似笑非笑,心中隻想著最後一個還魂丹怎麼用。隻見那人突然躍起,讓人著實驚了一驚。那人左右看了看,找準方向便一溜煙兒跑了。方才正在思考的華龍被那人這麼一躍打斷了思路,心思也就放在了那人身上。見那人跑了,華龍便對黃慧道:“跟上去看看。”黃慧點了點頭。華龍抱著黃慧施展輕功追去。
那還魂丹妙用無窮,服完之後讓人力量大增,而黃慧是良家婦女,對武功一竅不通,不能與華龍一同實展輕功。那人左拐右拐,華龍也是初來此地,不一會就被繞暈過去。況且他背後還背著個黃慧,諒他武功再高,追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竟也被那人甩開了。黃慧環顧四周,屋舍儼然,可四處上卻都是風沙,道:“這應該就是海天鎮啦。記得十年前這裏還是有很多鄉親來往,好不熱鬧,現如今……唉。”黃慧一聲長歎。華龍內功深厚,感到有許多呼吸之聲,卻不見有人,便向前走了數十步,卻忘了黃慧還在身後獨自感慨。隻聽“啊”的一聲大叫,對,這就是黃慧的聲音不錯。華龍如觸電般地轉過身來。他隻見有數十個饑民圍著黃慧,而且人數不斷增多,看到這麼多皮包骨,不禁讓人頭皮發麻。
華龍心急如焚,他右腳後踏,地上被踩出一個小坑,蓄力一跳,跳至一個饑民身後,還未落地便提起那個饑民往人群中擲去,隻聽到幾聲慘叫和骨頭碎裂的聲音,之後就在也沒見那群人起來過。饑民被扔出去,而華龍卻借助擲出的一瞬間,反向向上飛,落到屋簷上。
華龍抽出腰間腰帶,從屋簷上躍下,在黃慧周圍的每個人頭上都留下了一兩條血淋淋的鞭痕,那些人應聲而倒,再也沒有力氣起來。華龍舞動腰帶,化腰帶為少林“地堂鞭”,虎虎生風,專攻下盤,一時竟無人敢靠近。可是華龍的體力是有限的,那群饑民不厭其煩地等下去,華龍的力量遲早會用完,他舞了一陣,幹脆將腰帶扔到地上,和饑民肉搏。他使出劈空掌劈到一個饑民頭上,饑民的骨頭有嚴重的骨質疏鬆,輕輕鬆鬆就被劈裂。接著他回手一個肘擊,後麵的饑民也倒下了。接著,他一記“掃堂腿”,又倒下一片。雖然饑民不堪一擊,但多如螻蟻,也會讓人感到無法應對,更何況他們不是螻蟻呢?
此時心中最著急的其實是黃慧,她心知丈夫要是在這麼打下去必然會毒發身亡,當場斃命,那是就是一屍兩命。華龍愈戰愈烈,拳法更加急促慌亂了,喘氣不止,想必是毒性發作。幸虧他發現了一種海南特有的血蛆菌,長期服用可以毒發立即斃命。但他心知如果不殺出一條血路,自己和妻子是出不去了。可現在四麵楚歌,饑民不計其數,即使能抵禦一陣,那也決計出不去這人堆。心道:“我命亡矣!”轉念一想,他淒然一笑,能與心愛之人死在一起,何嚐不是一種歸宿?隻是屍寒野外,無人悼念,又想起自己心願未完,又覺得不甘心。他體力漸漸不支,隻覺毒氣攻心,頭昏腦漲。一個饑民趁他分神進來咬了黃慧一口。是那個吃了還魂丹的人!原來他是去找同夥圍剿我們!華龍欲要回去救黃慧,卻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饑民見他不起來,便一擁而上,如同黃色的狂潮般向兩人湧來。
不知哪裏的笛聲悠然響起,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著黑鬥篷的男子獨立在屋簷上,然後便緩緩從屋簷上飄落,無聲無息。左手射出五枚金閃閃的暗器,五人應聲倒地,而他的右手仍在持笛,笛聲依舊悠揚宛轉,音律竟毫無因射出暗器而波動。那人剛接近地麵便點地一躍,竟然依然是悄無聲息,卻又飛得極高。“是神鷹功!”華龍微微張嘴,道出了那人的門派,便暈了過去。“給他吃還魂丹!”使神鷹功的男子目不視人地對黃慧說道。雖然隻是輕輕一語,聲音卻能傳輸很遠,看來這人內力極強,遠非華龍能比。黃慧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給華龍喂了一口還魂丹。隻是華龍中毒太深,無法隻用一顆還魂丹救活。隻見華龍手指一動,吐了口黑血,又暈死過去。笛聲仍悠揚在海天鎮,隻見黑衣人上身不見任何抖動,腿下卻使出了伏虎十八腿,招招狠,招招辣,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殺出了一條血路。
笛聲驟停,黑衣男子拎起黃慧和華龍,施展上乘輕功向外奔去。到了一個偏僻的小茅屋,他便將兩人放下。黃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男子磕了四個頭,道:“多謝高人相助,我們夫妻感激不盡,隻是難以報恩了。”“何出此言?”男子道。“我夫君若是死了,我也不敢苟活。”“放心,他死不了。”黑衣人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