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鬱菀雙眼無神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聽著隔壁奶奶不間斷的咳嗽,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揪起。鬱莞緩緩的閉上眼,想起那段過往。
因為父母文化不高,所以便在很年輕的時候變到外邊的世界打拚,爸爸和媽媽本是兄妹,奶奶帶著媽媽改嫁到爺爺家,後因家窮供不起兩兄妹念書,他們兄妹兩便早早的到了外麵的世界去打拚,後來的幾年,運氣多次不順,錢沒掙到,奶奶反倒得了病,因無錢醫治烙下了病根,爸爸因為沒有多餘的錢去迎娶媳婦,便和小七歲的母親結了婚,當時的法律還不是很嚴謹,兩個人就跌跌撞撞模模糊糊的定了終身。一年後,家裏新生命降臨,也就是我,當他們看到在繈褓裏嗚嗚的哭著的我的時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便從那刻起決定要把他們沒得到的幸福沒完成的夢想全部寄托在這個小女兒身上。可他們深知自己經濟能力有限,便日夜操勞,不停的壓榨著自己的身體,可依舊被人踩在腳下,甚至在所有的親戚麵前都抬不起頭。親戚的嫌棄,外人對尊嚴的踐踏,甚至爺爺還不停地問爸媽要錢隻為還自己的賭債,可看著一天比一天乖巧的女兒,兩人卻從不吝嗇,吃的穿的,什麼都是盡自己能盡的全力給予女兒。
可是女兒終究是要長大的,看著別人家的孩子一個一個都進入了很好的小學接受最好的教育,看著女兒天天蹲在板凳上衝自己說“爸爸媽媽,你們看我寫的字好不好看”,兩人心中是數不盡的辛酸。終於,他們一狠心,將女兒送回了老家,送回了那個教育是全省最好的地方,砸鍋賣鐵將女兒送進了一所很好的小學,從此之後,便遠離了故鄉,遠離了女兒,獨自身負著重任,一天又一天變本加厲的壓榨著自己的勞動力。
可當時的女兒還太小,當時的自己還太無知。當自己遠離父母,每每半夜驚醒,便隻能看見空曠黑暗的房間。每每看到別的孩子依偎在父母的懷抱裏撒嬌。每每看見那些不聽話,把父母氣的肝腸寸斷的小孩,鬱莞就會緊緊地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哭。
當時的鬱菀很沉默,甚至奶奶都以為自己的孫子啞巴了,忙給兒女打電話,當鬱莞聽到父母那頭的聲音,聽到自己日夜思念的聲音,連日的委屈與孤獨便一起湧出。女兒在這頭訴說著自己的孤獨與委屈,父母在那頭聽著孩子的哭泣心如刀割,他們不隻一次想回來,可一想到孩子的未來和當初的自己,他們便狠下了心。
那之後,天生聰慧的鬱莞便隱隱約約地明白了父母的苦心,她不哭不鬧,一心一意地讀書,成績總是穩居班上前二,可自己卻也從來沒笑過,隻是無盡的將自己的不滿與委屈發泄在奶奶身上,天天和奶奶鬥嘴爭吵。奶奶怎麼吵得贏孫女,終有一天,奶奶被氣進了醫院。至今,鬱莞都還記得,但是自己心裏那種恐慌,那種害怕失去奶奶與自責。當看著奶奶佝僂的身軀,滿頭的白發,蒼老的臉頰,淚水一次又一次的淌出,那是自那通電話後,鬱莞第一次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父母便寄了一件禮物回來,一個麵具,永遠微笑著的麵具,沒有悲傷,隻有歡樂。“女兒,你要理解爸媽,願你像麵具一樣,永遠沒有悲傷,永遠快樂!”
那之後,奶奶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如秋風中的落葉,飄飄欲墜,當時的鬱菀已經上初中了。成績優異地她如願以償地進了一所貴族私底校,可學費的壓力讓本打算回家看看女兒的父母繼續留在了外地打拚。鬱菀從那時起變成了一個活寶,活潑開朗。也是從那時起,鬱莞留起了短發和厚厚的劉海,因為她不喜歡自己精巧的臉和一些物質的東西,她隻想守護愛自己的人。然後鬱莞便辦了通校證,白天在學校學習,晚上回家照顧奶奶,雖然奶奶執意不讓鬱莞照顧,可鬱莞終是以在學校休息會分心如願以償地呆在家裏照顧陪伴奶奶,那之後,鬱莞便再也沒有哭過,她總是笑著,總是活得沒心沒肺。
所以,鬱莞從小到大便最討厭別人罵她沒教養,她盡全力完美自己,讓自己比一些大家族的女生更有素質,隻因為從小便不在身邊的父母無法教她,她不會讓別人有機會說她的父母,也是因為如此,從沒有傷害過鬱莞自尊的人能夠完美脫身。他們都會後悔。
躺在床上,聽著奶奶的咳嗽一聲比一聲大,鬱莞爬起來,倒了一杯溫水,拿了奶奶該吃的藥,走到奶奶的房間,將藥遞給奶奶。“菀菀,奶奶拖…咳咳…你後腿了。”“奶奶,先喝藥,你哪裏拖了我什麼後腿,沒有您,哪來的我現在呢。奶奶,睡吧。”
回到房間,聽到奶奶的呼吸逐漸平穩,想起自己從小就立誌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站在主席台上當主持人的夢想,想起白天的委屈,想起遠在他鄉的父母,想起奶奶。鬱莞又一次哭了,這是初高中以來鬱莞唯一哭過的兩次。
窗外,月光皎潔,透過層層重重疊疊的樹縫,月光灑進鬱莞的臥室,灑在她一雙閃爍著晶瑩淚光的眼上。時空沉默了,隻剩下滿屋的黑暗與月光的給予,鬱莞疲倦地閉上了眼。月光灑在她柔和的發上,片刻,當鬱莞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又盛滿了笑意與堅強。
一個讓人心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