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卷起庭院中散落枯葉，三三兩兩的苦楝鳥飛到樹梢，扇動著灰白的翅膀將那些金黃色的果實吞入腹中，偶見禿頭掃帚摩擦鵝卵石地麵“嗖”地躍起，風浪帶著落葉如箭矢般射向苦楝樹頂端，卻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鳥兒們嘰嘰喳喳盤旋在光禿禿的樹冠上方，向下麵的人影發出一連串抗議。
“偷腥的貓兒快滾蛋！”苦楝樹下的騎士侍從揮舞著禿了毛的掃帚威嚇道，氣勢儼然是一名奔赴沙場，手執利劍的真正騎士。
然而鳥兒似乎對這名“騎士”並不買賬，互相交頭呼喚，驀然向下俯衝，侍從早已擺好架勢，雙手緊握掃帚，如同訓練場上的見習騎士，有模有樣地耍起招來，將宅院中好不容易掃好的枯葉堆再次打散成零零碎碎，隨風在空中漫舞，
於是一如往常的人鳥大戰以侍從臉上出現一堆鳥屎而宣告結束。
侍從吃了敗仗，卻對敵人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團黑影得意地叼著堅硬的果實漸行漸遠，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嚐到我的厲害！侍從暗中發誓，同時心中有了想法，深藏於街巷的雜貨店鋪售賣老鼠藥，他可以將藥粉塗抹在苦楝果子上麵，準保聒噪的家夥們有去無回！就是不知道老鼠藥對鳥有沒有用......
停止胡思亂想，他將一堆堆枯葉裝進麻口袋子中，然後再堆砌在後院的柴房裏，到了冬天，那個大雪漫飛的季節，它們將會同木柴一起化作絲絲暖氣送到老爵士的床榻下。
打掃完庭院，接下來他還要給那匹長居馬廄裏的老馬喂上新鮮草料，一周中他還要為它送上三天的水果，隻源於老爵士的叮囑，“戰馬是騎士的第三條腿，萬萬不可虧待它！”
即使不少人在它身跨下死去，老爵士也常常花掉最後一枚銅板不過給它買一個蘋果，或者是燕麥吃，而他自己則是每天靠吃黑麥麵包、土豆泥果腹。
那匹馬實在是夠老啦！和老爵士一樣，它叫“雷鳴”，老爵士曾不止一次吹噓，年輕時他騎著它快如閃電，有次陷入敵軍腹地，利箭長矛為人和馬添上諸多新傷，體力不斷流失，當馬主人感覺死期將至時，隻聽胯下駿馬當空厲聲嘶叫，硬生生甩開敵陣數百米，得以與援軍彙合，事後他稱坐騎可與馬中王者——墨蹄相媲美。
然而人和馬的光輝過去早已隨遲暮的晚風消逝而去，昔日的見證者如今被深埋在一具具窄小的棺木之中。
在侍從經過陰寒昏暗的馬廄時，老馬雷鳴總要探出頭顱輕柔地拱向他。每當他放下木桶，伸手撫摸，老馬便會噴噴鼻息，溫和地蹭蹭他的手。
“你可真是個好姑娘。”他不止一次喃喃地說，可是那雙怨婦般的眼神讓他心生愧疚，“抱歉，我不能這麼做，老爵士一再囑咐過，除了他以外誰也不能騎你出去。”不管是人是馬，還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呢？
可是老爵士再也不能站起來了，想到這裏他總要歎息一聲，老爵士曾是個魁梧的灰胡壯漢，三年前依舊生龍活虎，談笑風生，並且四處找人比武好彰顯他的武力，可是一場伴隨暴風雨而來的麻風毀了他，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裏隻能半癱在床上。
縱使日後眼睛半盲，他還能從病榻上高聲怒吼、發號施令。仆人們很怕他，包括侍從。
他有時自言自語，有時破口大罵，但更多的是提起自己昔日的豐功偉績，“當心你們的眼睛，一群雜碎！想當年我跟隨霍華德伯爵打天下時，你們還趴在女人胸脯喝奶汁呢！伯爵之所以有今天，全憑我當年對他不離不棄，替他挨刀片，背負罵名，嘿嘿！可這些有屁用！昔日的兄弟都靠不住啊靠不住，嫌棄我又老又瞎不中用啦！把我一個人扔在這破屋子裏，讓我爛死在床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低聲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