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雙秀決定要出逃。
這個念頭閃了兩天,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奶娘玉姨含淚勸道:“小姐,這樣怕是行不通。”
雙秀怒道:“放任著我十年不管,這回卻想將我賣去火坑好救他一家上下,這樣的事,我豈能答應?他可對得起我母親了!”
乳娘抹淚:“外麵天大地大,你去得了哪?況且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總容易吃虧的。”
“難不成叫我就這樣嫁過去做小的?那老頭子將近六十了!”一想起這個程雙秀就氣鬱胸悶,叫道:“你沒聽說嗎?沈家老頭年年休妻卻又年年娶妻做新郎。我這一嫁,玉姨,你得趕緊兒幫我備上一副好棺準備紮架紙馬,留神替我收屍了。”
玉姨心一慌,忙啐了一口在地:“沒來的不吉利。”
程雙秀上去扯著她衣袖:“玉姨!橫豎是禍,不逃的話你教我怎麼辦?”
玉姨歎了一口氣:“你瞧著外麵的院子,守了這麼多人,要怎生逃得了。”
瞥了一眼窗外,程雙秀恨聲道:“可惱被他騙了進來,如今做了這囚犯。”若不是母親生前念念不忘要她認祖歸宗,要不是眼見他假惺惺的兩行淚,說什麼她也不會跨入這家門一步。
還當以為他良心發現,終於對多年來棄自己和母親的不問不聞而有愧於心了,可誰想進來後不足半月,這位阿爹,竟然要將她嫁抵給沈家。
那姓沈的是何等世家,她起初全然不曉。
後來便旁人竊竊私語中得悉這頭親事來由大概。
原來這頭親事,原本是沈家下給程家三小姐程雙珠的。
不想她死活不願意,而她的母親,程家主母王夫人也十二萬分的不同意,為這還跟老爺鬧了脾氣。
於是程老爺將她這個一直在外生活的女兒召了回來認祖歸宗,成全了這一舉兩得的婚事。
王夫人起初來,是滿臉堆笑的向雙秀來道賀:“雙秀啊,你娘過去了,我就當你是自己的親女兒一般。為了給你定下這門親事,我和老爺可都是費刹了不少心思。那沈家是天下有名的富戶,交結權貴,富比王侯。他要跺跺腳,咱大殷國的上下商人沒有不跟著抖三下的。雖說他年紀大了些,可膝下虛空,沒有子息做繼承人。你過了去若為他添得一璋半瓦,這沈家日後可全都是你的了。”
程雙秀淡眉挑了挑,語氣平和:“多謝夫人為我打算,可母親有教導,長幼有序,我怎麼敢搶在姐姐麵前?還是讓姐姐去罷。”
程夫人笑容有些僵硬:“長幼的有什麼幹係,說起來你和雙珠是同年,她不過是占著我這邊娘家的身份,虛擔著一個姐姐的稱呼罷了。況且她羸弱福薄,身體承不起這千裏的顛簸。”
程雙秀心裏哼了一聲,臉上是一副謙和婉轉的神情:“我自小和娘生活在院子外頭,所接觸的都是街閭井陌人家,從來沒有有錢人家的探望,往來更不知大戶人家的規矩。若是嫁了去,鬧了自己的笑話就算了,就怕誤了咱家不教養的名聲。”
程夫人聽她言語中,句句帶骨帶刺,暗暗生怒。隻假笑:“規矩有何難。叫個嬤娘來教你就是。”
雙秀依舊溫和:“這是從小修練的氣派,我是鄉坊長大的孩子,性情愚頓懶惰,眼下婚期隻有短短一個月,我怕是學不會了。與其這樣,何不讓幹脆讓姐姐去?況且人家下聘的,本來就是姐姐。”
程夫人將臉色一沉:“你哪裏聽來的胡扯,沈家要聘的是程家女兒,並沒有說非得雙珠不可。你可不正是老爺的骨肉,同樣是程家的女兒嗎?為家裏分擔也是應該的。”
雙秀神情漠淡中,透著不亢不卑的倔強。
程夫人瞧她這模樣,終於不耐,目光冷冷地轉身而去。
不一會,她父親程大方程老爺來了,勸說幾句,見她依然一副不開竅的模樣,不由將那桌子重重一拍,喝道:“這總我這是為你好,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何況你母親不在了,就由我做父親的給你定了。那來由得你說嫁與不嫁。”
雙秀眸中浮起一抹譏諷,望著眼前這位口口自稱的父親,想象不出他怎能做得出這麼多年來任由母親和自己在外捱冷受饑不管不顧,甚至於母親去世,他也無聲無息不作理會。半點兒情分都不在了,還指望著能在女兒麵前擺起父親的威嚴架勢?
嘴角浮起的那抹淺笑很快就消隱,雙秀換上一副戰顫害怕、委屈交集的表情:“父親息怒,女兒全憑父親作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