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秋蟲在牆腳低鳴,月影已經移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於是夜跟著暗了下來。那霧似乎浮了起來,在樹梢和橋麵徘徊。少年心裏的鬥爭十分激烈。他想,親一下麵前的這個姑娘是十分自然和必要的。可是少年不知道這樣做,是得到了這個人,還是會嚇跑了這個人?這樣的選擇十分困難。少年已經做好了打算,他情願麵前的這個人罵他一聲“流氓”,或者拂袖而去。少年停了下來,他突然把雙手搭在麵前的這個人的肩上,結結巴巴地說:“我親一下你的額頭,可以嗎?”
愚蠢的孩子,你麵前的這個人早就在等待這一刻。女孩並沒有說話,她隻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身體也隨之癱軟了下去。少年的心抽緊了。他輕輕地把麵前的這個人攬入懷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少年覺得女孩的額頭冰涼冰涼(夜氣確乎上來了)。少年似乎被誰拍了一下,他忽然變得十分熟練,又輕輕托住女孩的麵頰,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美而神秘,似乎有個神仙住在裏麵。少年的舉動使這個女孩十分地安靜。她不推讓,卻安靜如受驚的小獸,顯然這些都是女孩沒有經曆過的。少年覺得女孩的麵頰柔滑極了,他抽緊的心鬆了一下,便輕輕地在女孩唇上親了一下……
這一夜,少年沒有睡著。那些情景在他的眼前不斷地變幻。這個小小的少年,他想著想著,枕巾便濕了一片。
兩個少年終於沒能走到一起。那個叫若笮的女孩,後來因為一個偶然的事故,永遠離開了這個鮮活的世界。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少年真的非常懷念那個秋夜。
18歲的心太薄太輕
1
那一年,我18歲,穿白色短襪、藍色裙子,包粉色係的書皮,眼裏的男孩分為好男孩、壞男孩。壞男孩打架、逃課、走路戴耳機、踢起球來像是玩命。按這個簡單的邏輯,溫旭應該是個壞男孩。可那一天,我發現了他不同尋常的可愛。
迎“五四”的合唱比賽裏,他排在隊伍的最後一排,很中間的位置,醒目而尷尬。他是三班,我是七班,在台下的我看到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所有人的唇型齊張齊合,聲勢浩然。唯有他,明顯是在裝腔作勢,還裝得有模有樣。他像春秋時掩耳盜鈴的晉國人,以為自己的小聰明混得過台下幾千雙雪亮的眼睛,可結果是,他們班不僅輸了比賽,還輸得很慘,倒數第二。好勝的年輕班主任大發雷霆,罰他在辦公室門口站了一下午。
我們的故事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我去送數學作業,他正百無聊賴地蹭腳下的粉筆頭,好端端的水泥地板被抹出慘白的顏色。我撕了張作業紙,趴在窗台上寫:其實,那天你很可愛。
我將整遝作業本放在辦公室門口,紙條擱在上麵。揣了滿懷的小鹿,噔噔噔跑下辦公樓去。轉身,長長的樓梯口,他正探身往外看,瘦瘦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一路延伸到我驚慌亂跳的胸口裏。
第二天,他竟然來找我,穿著運動短褲、丁字拖鞋,站在教室門口喊:段小溪,段小溪。我在眾人驚異的目光裏灰溜溜地走出來,等著他的咆哮大怒。可抬起頭,卻是張調皮的笑臉,眼裏分明寫著:我抓住你了,段小溪。
這個叫溫旭的偶爾可愛又喜歡耍小聰明的大男生,正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我心裏,悠然自得地占據了大片空間。而我鳥語花香、溫和清淡的18歲,因為他,開始一寸寸鮮活起來。
2
元旦晚會上,他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到他們班看節目,我沒敢進去,躲在窗外,隻見他像模像樣地拿起吉他,坐在同學們中間。不太難聽的烏鴉嗓,透過人群,傳到我耳朵裏:“彩虹射穿太陽雨,像愛情穿梭四季,藍天帶走了烏雲,教室裏偷吻了你……”
合唱不好好發揮,現在倒來飆歌。“班頭”一臉沉痛地盯著他,隻有我知道,他的吉他彈唱是臨時抱佛腳,因為那天是我18歲生日。
他教我和舍管鬥智鬥勇,以便去網吧看通宵球賽,一大幫男孩子,認識的不認識的,拍著桌子大喊大罵。溫旭也不例外,將可樂瓶子砸碎在地上,活脫脫的董存瑞炸碉堡,英雄主義無藏身之處……在網管的嗬斥聲裏,他拉起我的手快步往外跑。
我們踩過玻璃碎片,踩過濕漉漉的青色瓷磚地板,踩過瓜子皮、水果皮,踩在淩晨3點的瀝青馬路上。
一路慌慌張張,奔過高二,抵達高三。那個18歲,高貴敏感的18歲。青春是寫在語文課本裏的箴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像睡過了頭,猛然醒來,一頭埋進課本裏,饑不擇食地做題、看書。連同被我拉進來的溫旭。我要他變成“好學生”,配合我的步伐,一心隻讀聖賢書,一意麵朝大學門。
高三的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他進步了15名,他眉開眼笑地將成績單塞到我手裏,一溜煙又鑽進了網吧。我紅著臉拽著他的袖子往外拉,那麼多人的眼睛,齊刷刷彎成月牙狀,捂起嘴偷偷地笑。
他雖然答應了不再進網吧,可看得出,他很疲憊,雙目失色,表情單一,眼神空洞。收了玩心,他卻變得不像他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誰讓我們的愛情培植在水深火熱的高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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