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魄望著那些亡者的靈魂一個挨著一個地去排隊等候孟婆的忘憂湯,悲戚又都順從著。他看看那些眼淚又望望黑漆的河水,心裏似乎明朗了些,執念稍稍淺淡些。
垂下頭來幽幽說道:
“方才孟婆的湯灑了,我是不是該再去排隊討一碗。”
“自是不該。”曼珠沙華的花靈篤定地說道,然後又輕柔的補充道:
“你能看到自己身上淺淡的金光麼?而那些排著隊的新鬼身上則是泛著幽深的綠光。”
“那我這般,又有何不同。”殘魄舉起雙手又看看周身,的確,他身上的光芒微弱卻呈暖金色,在幽深的地府入口,顯得尤為不同。
“倘若我沒猜錯的話,你的真身定是個修為頗高的神人或靈力極深的仙靈。而你則是他的一點殘破的憶魄。也許是真身飛升渡劫時被天雷擊散的一點殘魄罷。”
“是這樣?”殘魄愚鈍癡傻地看看自己,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有聽懂。
“嗬嗬嗬~”花靈看著殘魄呆傻的模樣,自覺他癡萌可愛,不由心生歡喜,嘴角微彎,頷首輕笑起來。她不禁抬起纖纖玉手手輕點了一下殘魄的額頭,說道:
“是啊是啊,看你這般呆傻,便猜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麼?我是不是回不到真身之中了,再或者,我腦海裏的紅衣姑娘,本不是我該尋的,亦或者是永遠尋不到的?”檀玄殘缺的憶魄忽然之間開始慌亂。
他的執念已破,身上的金光開始一點一點的淺淡,身形也開始要消散一般起來。
“別散,別散啊!”花靈見狀急忙崔動自己的靈力強行穩住那屢殘魄。急急說道:
“你是來尋我的,是來尋我的,我一身瀲灩紅衣,在忘川河畔修得千年修為,承蒙你以忘川河畔以忘川河水澆灌之恩,才得以將身心之中的幽怨悲戚的魔障破除,現化身花靈,即是為你而來。你且不要散去不要散去,你若就此散去,我又何故而生,以何信念存於天地?”
花靈邊淵淵不斷地崔動靈力,穩固檀玄的殘魄,一邊說得動情悲戚,不覺眼角已水霧氤氳。
靈本是不會哭的,除非曆經生死,心中有大悲大喜或大愛時,方才能學會哭泣。
檀玄在見天雷落向罌粟時,曾是淚如雨下。
看到曼珠沙華眼角滴落的晶瑩水珠之時,檀玄仿佛能切身體會到那種似是絕望的哀傷,殘魄心底一悲,便又生出一情來,是他對過往有所牽念也好,是對曼珠沙華花靈生了悲憫憐愛之情也好。
他身上的金色的光芒終是又重新收斂,並隱隱泛出新光來。
花靈終是如願留住了他,來不及抹去眼淚,就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殘魄,好似再怠慢分毫,檀玄的殘魄便又會煙消雲散。
殘魄心上一緊,身子僵直了半刻,終還是抬起臂膀,也擁抱了花靈。
花靈的臉龐上似泛起從未有過的生機桃色。她心滿意足地閉著眼睛說道:
“世人都道忘川河畔,奈何橋,孟婆湯水,祭前塵。這裏終年暗無天日,充滿離愁悲戚與沉痛絕望的地方。”說到這裏花靈莞爾一笑,麵生諸多甜蜜轉了口氣又說道:
“而我卻道,忘川河畔奈何橋,可把前塵換新生。”
說罷,花靈運起全身靈力於紅菱之上,紅菱似煙雲飛舞縈繞,將他二人纏繞起來。
花靈美目含情,溫柔地說道:
“我葉生三千年,花開三千年。總共有六千年的修為。你助我化身花靈,如今我渡你三千年修為。請君為我取個名字可好?”
隨著花靈的修為渡入檀玄體內,殘魄仿佛得了新生,他開始恢複,正逐漸生成為一個強大獨立的憶魄,他的心智開始清明。
眼光開始透亮溫和,現在他澄澈的雙瞳之中正映照出曼珠沙華花靈美好的麵容。
“漫漫暗夜生曼珠,紅霓赤霓裳豔不妖,化而為靈美若琛,顧盼有情情切深。從此我便喚你靈琛罷。”
“靈琛。我喜歡。君既已了卻前塵,忘記了名字,今日就是我們共同的生辰,從此我喚你同辰君可好?”
“好,如此,甚好。”
紅菱依舊纏繞在他們二人身上。二人互相依存,仿佛就再也分不開了。
檀玄的殘魄陰差陽錯地就獲了新生,就此,了卻了前塵,他篤定地信了靈琛的猜測,覺得自己不該再有所執著,消散之際得了花靈的救助,也許,這半個憶魄的命運就此便不會再與罌粟有瓜葛。
而天地還在運轉,陰陽還在交替,他們還在這個世間真真切切地存在著,遇與不遇,誰又能猜得出總喜弄人的姻緣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