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處於生命低穀的我懷著對生活的五味雜陳的體悟,對人生信念的思索,對理想願望的灰暗,對倫理道德的質疑,對友情道義的失望步入了生命的壯年,為了擺脫繁雜的人際糾葛和是非紛爭,我選擇了寫作。寫作,美其名曰是對自己二十多年來的教學工作的總結,其實不過是自己逃避社會現實、規避人生風險、抵禦他人攻擊和傷害的一種生存方式。即便這樣做了,我也深知自己未必就能逃避社會現實,也無法規避人生風險,更不能防禦他人攻擊和傷害,不過是暫時找到了一點心靈的安慰。
在一個缺乏價值尺度,沒有生活法則,道德嚴重失範的年代裏,人的心理失衡、行為失序、言論放肆也就成了一種生命的常態,這樣的社會環境給生活中的宵小提供了一個絕好的展示平台,使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傾瀉著自己滿肚子的壞水,並以最大的限度釋放出自己的能量,其中的殺傷力就不言而喻了。記得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則故事,說是有一個數百年來一直非常和睦的村子,突然間在鄰裏之間產生了無窮的麻煩,本來一見麵都要真誠地道一聲“早安”的村民,現在都怒目相向,甚至互相之間毆鬥、詛咒、挑釁、報複,就在大家準備逃離這個恐懼的深淵時,教堂的神父產生了疑惑,他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對這件事做了細致的調査,終於真相大白,原來不久前剛搬到村子裏來的一位警察的妻子是個特別愛搬弄是非的長舌婦,全部惡果都來自於她不負責任的竊竊私語。大家知道上了當,不再理會這個女人。然而,村民間的和睦關係再也無法修複。即便解除了一些誤會,澄清了一些事實,表層關係不再緊張了,然而,人們的笑臉也不再自然了,在禮貌的言辭後麵總是有一雙疑惑的眼神在晃動,從此以後,大家再也很少往來,一到夜間,早早地關起門來睡覺,誰也不去理會誰。
當我讀到這份材料時,我不禁深深感歎於這份材料提供給我們的生命借鑒,其實,在我們的生活中,像這樣的說三道四、飛短流長、潑汙抹黑的男女也不乏其人,但你很難給他們定位,他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實在說不清楚。他們固然不是英雄豪傑,但也未必就是元凶巨惡,如果是這樣,那你就高看他們了。他們的社會地位可能比較高,是政府官員,也可能比較低,是普通職工,單是看學曆,他們應該具備一定的文化程度,但從他們的行事方式上透視出來的是不具備任何道德素養的作為,所以,我相信文化並不能超越罪惡,更不能驅除罪惡,文化的概念不是純粹的,是含有雜質的,比如宣揚階級對立,鼓勵剝削他人,比如炫耀無度消費,漠視普世關愛……諸如此類等等。我曾經想,親近文化是為了找回做人的良知,那是指具有普世價值和人文關懷的文化,而不是文化中的糟粕。但很遺憾的是生活中許多人接受的是文化塵渣,一旦靈魂被汙染,行為就不會端正,以傷害他人為自己心中一快事也就不足為奇,對於這樣的人,很難定位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隻有把他們確定為小人。我們不能忽視生活中小人這個群體,我常常想,不論在社會結構的運行中,還是在曆史發展的演進中,這個群體釋放出來的能量之大,常常令人難以置信。我曾讀過餘秋雨的散文《曆史的暗角》,他說,小人和君子隻是理念上的界定,但在我們的實際生活中,他們二者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相互之間的內涵和外延都有很大的彈性,而界定的目的是為了弘揚君子提防小人,但由於界限的模糊,使我們長久地放棄了這個界定,致使小人在生活中如同決堤洪水,洶湧泛濫,隱去了我們追求的祥和氣氛,也淹沒了多少智慧的靈光,使生活中無數正直之士對其無可奈何。也由於他們的存在,許多鮮明的形象變得暗淡模糊,許多簡單的事件變得複雜肮髒,許多祥和的人際關係變得迷離緊張,許多井然的秩序變得紊亂荒唐。他們的全部所作所為並沒有留下任何清楚的行為印記,所以,他們對此也絕不負責,的確,也無法讓他們負責。他們是一股驅之不去的陰霾,是一團不留痕跡的汙濁,是一道飄忽不定的眼神,你想不理會它,但它對你卻是糾纏不休。這些年來,這樣一股汙濁之氣,不絕如縷,像一個可怕的夢魘纏繞著我,使我深深感到,自己跌入了人生的低穀。為了擺脫這個可怕的夢魘,驅散那股縈繞心頭的陰霾,躲開那道飄忽不定的眼神,超越那股汙濁腐朽之氣,從人生的低穀中掙脫出來,我於是躲在了自己的書桌前,用讀書寫字來打發時光,既可以忘卻煩惱,又可以從中多少找到一點心靈的寄托和安慰,這就是我寫作的緣由。
2009年夏於靖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