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緩緩的睜開眼睛,所見的不過是一片漆黑。空氣中夾雜著血腥味,和令人作嘔的腐臭。記憶已經容不得我回憶了。像天空被風吹散的雲朵,連記憶都將我拋棄。
“這是哪裏?我是誰?”我仿佛憑空出現一般,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際。
我腳一伸突然碰到什麼東西嚇得我立刻縮回來腳,隨即便聽到幾聲謾罵,好似睡中的囈語一般。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汗臭味,和睡夢中喘息的聲音,那是很多的喘息聲交雜在一起。我很想伸一下四肢,長久的不變的姿勢弄的我全身不自在。但是我害怕,我能感覺到我的周圍到處都是人。
四周很黑,黑得讓人無法意識到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而事實上我們本就不存在,存在就意味著死亡。風很冷,帶著涼意,卻不刺骨,不是冬季,卻又無法辨析具體的季節。蟲子在焦躁的叫喚,一會兒又停了,突然又響起,循環不斷。
眼前突然一黑,世界好像就要離我而去了,也許我從未擁有過它,鞭子即刻打在我的身上,皮開肉綻,血沾在皮肉上,身上的衣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紡線與肉末糾纏在一起,不分你我,是惡靈的呼喚。一道道血肉的溝渠,縱橫交錯,我不知道什麼是疼痛,饑餓像一隻蠱一樣吸走了我所有的知覺。那個醜陋的執鞭者宛如地獄的修羅,猙獰的麵貌加劇了我的恐懼,這裏比地獄來得殘酷,沒有油鍋,卻有著惡靈般的心髒。雖生猶死。
他日,我定將你揚灰挫骨。
他是煞。
這是間草木屋,稻草的屋簷,勉強遮擋了風雨,密閉的木板將裏麵與外界隔離開來,光線從木縫間溜進,讓人模糊看清屋裏蠕動的生命。
與我同住在這間屋子裏的還有一百四十九個人,一共有四間這樣的屋子,說是屋子,不過是一個房簷幾根柱子罷了。這裏沒有交流,因為我們沒有多餘的力氣,因為我們彼此都是對方活下去的障礙,也因為我們不想要多餘的情感負累。
這裏有四煞。
煞,沒日沒夜的鞭打著我們,隻要你能逃過鞭子,那便是你的幸運。
碰上我卻將是你,煞的不幸。
每天日頭還未見,我們便開始習武,說是習武,不過是看著石壁上的招式,依畫學樣罷了,隻要被煞發現有一絲懈怠的,挨鞭子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午後是光消逝的原點,也是開始殺戮的時候。刀,是生的唯一利器,死是換取生的籌碼。嫣紅的血,一滴一滴的從刀鋒上滴落,滲入土裏,餘光吸走了水分,留下了黑色的墨跡,一股惡心的惡臭從大地的心髒溢出,飄蕩著,飄蕩著,這也是死者唯一留下的。
他們的屍首估計早已被這深山野林的餓狼叼走了。
屋子裏的人數在直線下降。
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僅僅喝水,讓我的體力嚴重的耗失,該死的,以為這樣就能把我擊垮嗎,哼,笑話。
我要活著。
在夢裏,總是看不清,一個模糊的身影,他對著我笑,風吹亂了他的長發,仿若四月裏的陽光,我想抓住的他,可就在我即將碰觸到他的那一瞬,他消失了。一直以來,我期盼著他入夢,卻又嘲諷著自己:是呀,對於我這樣的人,怎會有陽光願意逗留呢!我是烈獄的惡靈啊。可是,我要活著,為了他的再次入夢,為了每晚在夢中能與他相遇,即便醒來要遭遇什麼,我也有了力量。
所以我必須殺人,在這裏隻有強者才能繼續生存。四周到處是餓狼的眼睛,他們時刻保持警惕,不過,死在我手下也是早晚的事了。
我是一個殺手,如果要活著就必須殺人,我已經記不清我殺了多少人了,隻記得我剛來的時候這間屋子了擠滿了跟我一樣大的孩子,而現在隻剩下他了。
我打量著他,淩亂的頭發用一條麻繩隨意的束著,眼神四處流轉,透露著狡黠。身體很瘦小,可以看出他的身手很靈敏。
這是我第一次仔細的觀察一個人的樣貌,因為我知道這裏的人都必須死,隻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而我對死人的樣貌沒興趣。可是他不一樣,他竟然能活到今天,也就是說的他是我活著的最大障礙。
這個午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多年以後的我想起這個午後,內心依舊隱隱作痛。
魑淺笑著,她終於注意到我了。眸子裏卻隻有殺氣,這樣的她還是一樣那麼倔強。
也是這個午後,我第一次見到駱叔,他阻止了這場較量。同時我明白了在漓村生存的第二個守則:服從。
我常想,如果沒有駱叔的阻止,那時他殺了我或者我殺了他,也就沒有了後來的一切的一切了吧,還是其實早已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