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酒店門口一早便擺出了一麵紅底黑字的告示板:“李純星,張月茹新婚之喜”——一看就知道,今天有一對新人將在這裏喜結連理。上午十點左右,開始有幾個西裝革履的青年焦急地在酒店門口出出進進,還有人不停地打著手機。“來了!來了!”
看見一輛白色標著“公安”字樣的警車遠遠駛來,其中一個青年高興的叫了起來。
車還沒停穩,一名年青警員就跳了下來。
酒店門口的幾個青年圍上來,紛紛責備地向他叫嚷:“‘歌星’!你在搞什麼,十一點三十分舉行婚禮,你這個伴郎竟然十點十分才出現!而且連手機也不開,傳呼也不回!”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隊上開案件碰頭會,我實在走不開。”他一邊道歉,一邊向酒店裏衝去。
“你的禮服呢?怎麼還穿著警服?”
“大衛說他會幫我帶來的。對了,我們租的房間是幾樓?”他邊衝進電梯裏邊問。
“607。”
警員名叫王傑,隸屬於市刑警支隊。至於方才他的朋友們叫他“歌星”,那是他高中時代的外號。雖然他確實生的高大英俊,十分有明星架式,但他得到這個外號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因為他和一個著名歌星同名同姓,卻偏偏天生五音不全,沒有一首可以從頭唱到尾的歌,才被一幫朋友們給他起了這個帶著調侃意味的外號。
今天結婚的新郎李純星是王傑高中時籃球隊的隊長,不論當年在學校,考上大學,踏入社會後,他都是以一個兄長的姿態在照顧當年球隊中這一幫小兄弟。今天他大喜的日子,王傑和一幫同學當然義不容辭的幫忙,王傑更是今天的四名伴郎之一。隻是早上原本已和隊裏請好一天假的他忽然收到葉支隊長的電話,有件王傑參於調查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於是王傑隻好乖乖地回支隊上去開會,不但耽誤了早上伴同新郎接新娘的任務,連正式的婚禮也險些沒趕上。
“幸虧讓大衛先把禮服替我帶來了。”王傑靠在電梯裏,才總算鬆了口氣。
王傑的好朋友陸青衛,也就是他和同學們口中的“大衛”是今天的另一名伴郎,也是王傑的“房東”。父母家在縣城裏的王傑不願住在單位上的單身宿舍,一直借住在陸青衛的家裏。對於王傑而言,陸青衛不僅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工作上最重要的夥伴。雖然陸青衛大學畢業前夕從學校退學,現在隻是在經營一家名叫“自由人”的小小書店,可他敏銳的洞察力,精確的分析已屢屢在各種案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刑警支隊的葉支隊長常常戲稱陸青衛是刑警隊的“編外隊員”。
“刑警不是必須大專以上學曆嗎?我現在可隻有高中文憑。”每當葉隊長提出要陸青衛正式加入刑警隊時,他總是用這樣一句話來拒絕。其實王傑明白,陸青衛是個愛書成癡的人,即使能從名牌大學畢業,他想幹的工作,也隻是市圖館的圖書管理員這樣一個職位。即使有成為一名優秀探員的天份,加入執法部門也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
王傑是懷著一腔熱血進入警界的,看到自已的好朋友破案時的表現,心中有時也不是滋味,會想:“大概我並不適合作個刑警吧?”但對陸青衛,王傑絕沒有妒忌過他的才能,相反,他是全心全意地信賴自已的好朋友,遇到難辦的案子,一想到陸青衛還在自已身後,就會暗暗鬆一口氣。
為了方便新人和來幫忙的親戚朋友休息,他們訂了酒店的607房間。王傑跨出電梯間,便被老同學們發現了,大家氣勢洶洶地圍了上來:“歌星,你這家夥要是把隊長的婚禮搞砸了,他不和你計較,我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是,是,我知道,我有罪!”這個時候年青的探員倒是把他從自己審理過的犯人那裏學來的低姿態發揮地淋漓盡致。
“行了,行了,你們哪來的那麼些廢話。歌星快去換衣服!”擔任“婚禮籌備委員會”“主席”的一名學長推開大家,把陸青衛帶來的禮服塞進王傑手中,“房間裏有女士,你去公用洗手間換吧。”
王傑拎上衣服剛剛出門,另一名伴郎就舉起一個帶著“伴郎”字樣的胸花說:“他忘了拿這個了。”
“丟三拉四的家夥!我給他送去。”陸青衛自告奮勇的接過胸花,匆匆跟了過去。
王傑在陸青衛的幫助下手忙腳亂地換上了禮服,一邊從洗手間出來,一邊向胸前別上“伴郎”的胸花,苦笑著說:“如果我真的擱誤了婚禮的時間,‘虎頭’他們非把我大卸八塊不可。”
“哈,那麼明天的社會版新聞就會多一條‘刑警死於非命,疑犯為中學好友’的消息了。”走在他旁邊的陸青衛張開手,作了一個卡他脖子的動作。
“咦,那邊怎麼了?”
順著王傑的目光,陸青衛扭過頭看向走廊另一邊。在一間客房門口圍了很多人,其中還有兩名警員在內。圍觀的人都顯得十分激動,圍著警員們吵吵鬧鬧地說著什麼。
“好象出事了。”陸青衛因為心中不祥地預感而皺起了眉頭。
“我去問問。”
王傑快步走向那警員,一邊遞上自已的證件一邊問:“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是刑警隊的?太好了。”警員把證件還給王傑,向房間內一撇嘴,“凶殺案,有個男人被捅死了。”
房間是普通的兩人客房,屍體在靠向內牆的一張床上。死者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高大約隻有一米六,偏瘦,給人第一眼的印像是一個精明的人。死亡的原因一看就明白――在死者的左胸心髒處插著一把匕首,一直插到了把柄處。匕首的柄上還裹著一條手帕。手帕已微微滲出血跡來。大概死者是在還沒來的及反應的情況下就被一刀斃命,所以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並沒有痛苦的樣子。整個房間也很幹淨整齊,看不出打鬥或翻動的跡象,在死者床邊的床頭櫃上,放有一隻用過的一次性紙杯。
死者名叫王先明,身份是某市某局的一名付科長。此時他和另外幾名同事正在參加一次全省範圍的係統內部會議,會議為期四天。與會人員下榻和開會的場所就是這家酒店。
東區派出所是上午10:10分接到的報警,王先明的一位同事發現他在自已的房間內被殺。最先到達現場兩名警員一位是東區派出所的付所長朱平,另一位是警員葛銘誠。因為凶殺案屬於刑警隊的辦理範圍,所以朱平和葛銘誠到達現場之後,隻是一邊保護現場,一邊維持現場秩序,等待刑警隊的人員前來辦理。當王傑向他們提出進入現場看看時,他們立刻就答應了。
十幾分鍾後,東區刑警大隊的隊長田友中帶著幾名警員趕到了。
“呀!這不是支隊的小王嗎?”剛踏入現場的田隊長沒有看到床上的屍體,卻先發現了王傑。他熱絡地上前拉住王傑的手晃了幾下,“小王今天打扮的這麼帥!你在這裏忙什麼啊?”又回頭對著自已的手下說:“你們看到了嗎?這位是支隊的王傑——破案高手!你們今天有機會向他學習,可得好好把握!”說著大笑起來。
王傑被他弄得十分尷尬,訕訕地說:“我隻是來幫忙朋友的婚禮。隨便看看,馬上走,馬上走。”
陸青衛對這種在凶案現場,對著屍體還能大聲說笑、忙著搞人際關係的人實在提不起好感來,見他看向自已,勉強出於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王傑也刻意地沒為他們介紹,拉起陸青衛就想要離開,“婚禮就快開始了!田大隊,我們先走了。”
田友中簡單地看了幾眼現場,吩咐手下的警員,“立刻將酒店的各出口封鎖,將所有人員進行排查。”
“不行!”
“不可以這麼作!”
王傑和陸青衛本來已經走出了房間,聽到他這句話一起叫了起來。
“田大隊,我同學的婚禮馬上就要舉行了,如果現在封鎖酒店的出入口,那麼這次婚禮不就搞砸了嗎?”王傑焦急地對田友中請求,“能不能先進行不公開的調查?”
“而且,我認為凶手不一定是外麵來的人,很有可能就在死者的熟人當中。”陸青衛也插口說,“如果封閉整間酒店,未免有點小題大作了吧。”
“喔!”田友中打量著陸青衛,“你到是很敢說啊?你是哪個部門的?”
陸青衛淡淡一笑:“我不是警察。”
田友中的笑臉一下消失了:“原來你不是警員?那你怎麼隨便走進凶殺現場來?這裏不但輪不到你來發言,而且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待在外麵等著問話。”
陸青衛掏出手帕裹著,將櫃子上的杯子拿了起來,對著田友中說:“田隊長,因為死者沒有掙紮過的跡象,我猜想他一定是事先服用了犯人準備的安眠藥之類的藥物。你能不能先派人將這隻杯子送去化驗?”
“什麼?你意然還敢亂動證物?還敢對我下命令?你……”
王傑拍了拍氣勢洶洶地田友中的肩頭,將手中的手機遞給他,說:“田大隊,支隊葉隊長的電話,他請你接聽。”
田友中接過電話,臉上表情又是一變,十分嚴肅鄭重地站直了身體:“葉支隊長,是,是我,東區的小田啊。”
“什麼!”
“支隊長,這怎麼行?”
“您,您太信任他們了吧?”
“什麼?!”田友中開始掏出手絹擦汗,“他,他,是……是,是,我明白了!”
看著田友中一邊接電話,一邊對著電話畢恭畢敬的點頭,陸青衛不由苦笑著向王傑看去,王傑聳聳肩,回給他一個“我見多了”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如果田友中知道了陸青衛是市長的兒子,又會是什麼樣的表現?這麼想著,不由向陸青衛瞄去。陸青衛向他揮揮拳頭,無聲地說:“你敢!”
田友中再次對陸青衛和王傑說話時口氣明顯軟下來:“小王啊!還有你,你叫陸青衛是吧?葉隊長對你們兩個很信任啊。看在葉隊長的麵子上,就讓你們協助我們調查吧。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麵,如果你們不能提供幫助還幫倒忙的話,我還是會依照原來的打算對酒店所有出入口封閉,然後對所有人進行排查的。”
“不用那麼麻煩,”陸青衛胸有成竹地說,“隻要你允許我用我的方法進行調查,我保證在一個小時的時間內找出凶手!”
“什麼!?”
王傑拍拍田友中的肩說:“田隊,你放心,我們也不想朋友的婚禮搞砸的。”
與死者王先明一起參加會議的人員共有八十餘人,其中,和他同住六樓的有十三人。最後有人看見活著的王先明是上午8:30,周務員周小姐進他住的619房間打掃整理時。當時死者在洗手間洗漱。周小姐要替他整理床鋪時,還跟他講了幾句閑話。大約在8:40分周小姐整理完畢,離開619房間。之後,在10:00分左右,死者的同事宋存進到619房間找死者時,發現他已經被殺了。
在8:40分至10:10分這段時間內,和死者同住6樓的其他十二名與會人員中有6人相約出去遊玩,在8:00左右就一起離開了酒店,至今還未曾回來。在案發時間內留在酒店的六個人中,621房間的尹清華和617房間的郝淼都是一個人在房間內看電視,沒有人可以為他們提供不在場的證明。另外的四個人:宋存進、田靖、李靜和石烈鵬則共同在613房間內打撲克。
陸青衛聽完他們簡單的情況介紹,對田友中說:“田隊長,我現在想對這六位逐一進行問話――我認為凶手就在他們之中。”
田友中翻了翻白眼:“你這麼肯定?”
“對,我肯定。”陸青衛點點頭,你們看這條裹住刀柄的手帕”,他指著屍體說,“那是這家酒店的專用餐巾。這家酒店的早餐是不附贈餐巾的,也就是說,凶殺是至少昨天晚飯前就住進這家酒店了。另外,能順利進入死者的房間,在死者杯子裏下了安眠藥,等藥性發作,死者睡著之後將他殺死的人,一定是和死者認識的人。而這層樓上,死者認識的人,隻剩下他們六個人在案發時間內留在酒店裏不是嗎?”
“你的結論太武斷了!”這次說話的人是朱平,“就算是死者的熟人作案,這家酒店中和死者同參加一個會的還有七十餘人住在其他樓層,其中和死者認識的至少有一半人吧,照你這麼說,他們也全都有嫌疑了。而且,那些出門遊玩的人,也有可能半路折回來行凶。隻是懷疑眼前這六個人未免太輕率了。”
陸青衛搖搖頭說:“不,不會是外麵進來的或其它樓層的人作案。”他在自已的筆記本上簡單的畫了個圖形(附圖),向大家解釋說:“大家看,這是這層樓的平麵圖。我的同學今天結婚,他租下了607房間,從這個房間的位置,不論有人從樓梯或電梯上到六樓,房間裏的人都可以看見。我們是8:18分接到新娘,到達酒店在8:30分左右。在這之後的這段時間內,我們一直開著607房間的門,有什麼人上樓來,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在8:40分到10:10這間,我沒有離開過607房間。我就是證人,證明沒有人在這段時間內通過樓道走廊去過位於南走廊的包括死者住的619房間在內的客房。”
“你就能保證每個人都注意到了?”
“今天來到婚禮上幫忙的人很多――新郎的親戚同事朋友就有二三十人,還有新娘方麵的人,我們很多人彼此不認識,為了防止大家找錯了房間,607室的門才會一直開著,每看到有人上來,我們都會問一下是不是來參加婚禮的人。從早上8:30分到10:10分我離開房間,上六樓來的人是不少,不過除了參加婚禮的人就是這家酒店的服務人員,其它的人一個也沒有。我想,這樣的證明和我當時一起在607房間裏的好多人都可以給出的。”看到大家都沒有話說,田友中勉強點點頭,“好,就先問問那六個人吧。”
杜存進、尹清華等六個人在發現凶案這後,便處在酒店保安的監視這下,杜平和葛銘誠到達現場後,又把他們集中‘請’到了服務室中。陸青衛正要求警員將他們逐一帶來問話,王傑匆匆從外麵進來。
“大衛!”王傑遞給了陸青衛一張紙。
“小王,你剛剛哪去了?”田友中有些不滿地問。
“我在外麵先向會議的組織人員和其他與會人員問過話。紙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死者的情況和六名嫌疑人和他之間的關係。”
陸青衛看著紙笑了起來,伸手握拳在王傑肩頭打了一下:“你這個家夥啊!”王傑回給了他一個會心的笑容。
田友中要過紙條,看到上麵寫著:
1、宋存進今年五月提升為付局長,七月,王先明被提拔任命業務科長。
2、郝淼在該單位口中,是一名工作能力很強,但不擅長人際關係的人。他對工作能力不及自已的王先明被提升科長可能會有意見。
3、車靜與王先明男女關係較為暖昧。
4、石烈鵬與王先明因業務關係常有往來,且二人皆有賭搏的愛好,不知是否會因此產生金錢上的糾紛。
5、尹清華與田靖和王先明似乎僅僅是認識,沒有更深的交往。
王傑總是自謙能力不如陸青衛,但是他在整理、分析資料方麵的才華十分出眾,也隻有他可以在短短時間內,從那些含糊不明的說話中整理出一份正確、可信的人際關係的脈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