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明娟京城近郊的官道上,正是初冬時分。薄暮之際的寒風卷著一星兩點的雪花,裹攜著城外荒涼的田野上的一些肅殺之氣在官道上呼嘯來去。
道旁的高大的楊樹葉子幾乎已經落盡,枯瘦的樹枝在寒風中瑟縮著,愈顯得一派荒涼景象。
兩個步伐拖遝的行人各背著一個破爛不堪的行囊迎著寒風正吃力地走在這條官道上。
一個穿著打了補丁的棉袍,腳上蹬了一雙黑色的靴子,瞧上去倒還體麵,隻是你若留心去瞧,就會發現,這棉袍實在已經肮髒不堪,前襟上什麼菜湯,墨汁等汙漬儼然在上。
隻不過,因為,這灰布棉袍實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本色,那些漬子在棉袍上倒也還不是很顯。
而那雙靴子你若仔細瞧,更叫人莞爾,原來,除了那靴統子尚是完整的,那靴底竟聊勝於無了。
這著棉袍之人,年近三十,麵呈菜色,容長臉兒,顯得十分清臒。隻是麵上一雙略呈三角的眼睛卻依然放出精光來,顯示出這雙眼睛的主人必定是個精明的主兒。而一雙緊抿著薄薄的嘴唇又顯示出此人必定心堅似鐵,又仿佛又些兒薄情。
跟在此人身後的一人,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卻一身短打扮,一身青色的棉衣褲,且打了綁腿,頭上頂了一頂莊稼人冬日裏常帶的棉帽兒,腳上穿了一雙千層底的棉鞋。看打扮是個家道中等的地道的莊稼人打扮。
可是此人卻一張圓臉兒,生得唇紅齒白,模樣竟十分清秀,眉宇間隱隱蘊著文秀之氣,談笑之際,兩道漆黑的濃眉隨著表情生動有致,更顯得此人聰明俊秀,又有些兒放蕩不羈的意思。
可能是長路艱難,此時二人都已經疲憊到極致。而此時遠處山上傳來清脆的暮鼓之聲,驚起無數寒鴉振翅而去。
當前著棉袍那人不由得一聲長歎,道:“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這曲兒竟是專為我而唱的!”
後麵那圓臉的年輕人卻揚眉大笑道:“好沒意思的!這時候還有心思唱曲兒呢?叫我說,趕緊找個落腳的地方先祭了五髒廟是正經!再說,此情此景,此時此地,唯有蒼樹兩行,初雪三點,落拓失意之人兩個罷了,又何用斷腸兩字來消蝕咱們讀書人的誌氣呢?”
那身著棉袍之人聽了年輕人的調侃,心有不服,反唇相譏道:“瞧你這身打扮兒,也敢稱自己是讀書人?沒的辱沒斯文罷了!”
那年輕人自瞅了瞅自己的一身短打扮,露齒一笑道:“事當從權,我一雙破靴子,一件舊袍子,向那農家換了這身八成新的衣鞋,那農家過了年串門子的時候也有了一身體麵衣裳出門見客。要知道,我那袍子原是城裏瑞和祥成衣鋪裏最上等的貨呢!當初也是花了我十五兩銀子才得的。”
:“再說,於我這裏,換了他的衣鞋,瞧上去雖然不大雅致,可是,一則容易禦寒;二則,容易行得道路;三則,還饒了三錢銀子換了十個燒餅用來充饑!我又何必非守得那不能吃不能穿的斯文二字來受苦呢?”
說著,便瞅著那身著棉袍之人的靴子底兒笑。
笑了半晌,方道:“皇甫兄的斯文在下還是極佩服的。”
那著棉袍之人麵上一紅,忙四顧左右,道:“瞧前麵的鬆樹林子裏好象有一道炊煙,或者有可以歇息喝口熱水的地方兒,咱們趁著天未黑透,快走幾步,過去瞧瞧罷。”
那年輕人向鬆林樹望了一望,見雪趁著風勢,愈加密了,忙點頭道:“這話不錯,咱們趕幾步,或者是個可以歇息的落腳之處也未可知呢。這裏是通往白雲觀的官道,也是城中為皇宮取水的必經之路,這官道兩旁原是很有幾家客棧與飯鋪的。”
再行了約三裏的路程,已經快到了玉泉山的山腳下。路旁的鬆林裏忽然出現了一大片空地,空地的北側,依著山勢,架起了一座二層的木質的小樓。此時,樓前挑起兩個紅色的氣死風燈,映出樓上“桃花源”三個大字。
此樓俱由粗大的鬆樹原木築就,甚或連樹皮也未剝去,看上去似是十分簡陋。
而樓前尚留了幾株古樹,俱都是虯枝盤曲,點綴在空地上,錯落有致,而每棵樹下,又都設了一個石桌,四個樹墩,顯而易見,是專為客人在外休憩而設的。
那年輕人見此不由得讚歎一聲道:“好個去處!這樣的景致若是夏日來最妙!”
那著棉袍之人坐在一個樹墩上喘著粗氣道:“可惜我們是趁著北風寒雪來的!鬆聲帶寒,哪裏有心情賞景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