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一年是先父的百年誕辰。我決定為他辦一件事,即把他一生主要的文字,以及影像,或者說是他一生“雪泥鴻爪”的痕跡,編一個集子存世。這個集子,就是現在的《郭根日記》和《郭根文錄》。一本是他的早年日記,一本是他生前出版過的兩本散文特寫集。
先父是報人,當年他的許多同道現在都有了回顧式的集子,如徐盈、陳凡、曾敏之等等,更不用說徐鑄成等更加著名的報人了。先父過去的幾個新聞報道(有的或者可以歸為“報告文學”之列)集子,如《烽煙萬裏》、《北平三年》,存世已無多,這次由我筆錄印出,以為文獻輯存。當然,它的曆史意義,對家族或現代中國(新聞史)而言,都是毋庸置疑的了。先父的後半生是局促於校園中的“過氣”教師,也是又一種性質的“運動員”了,於是他已無創新的能力,常見的恐怕多是“檢討”式的文字了,這樣,在這本集子中,似乎就顯得蒼白了許多,或者說也就無須“災禍棗梨”了。作為鮮明對照的,則是他初出茅廬在北京求學時的許多鮮活的文字和身影,特別是他的日記,讓人看到了一位典型的時代潮流下的“左傾”的“小布爾喬亞”,關於會館,關於身世,關於文學,關於友情,關於愛情……一一呈現在其稚嫩又不乏老道的文字下,是謂“良才”。
他的幾本日記,北京師大附中的,青島大學的,已有了“文物”的資格,似也可歸入“搶救”之列,於是這本日記就是它們第一次變成了鉛字。由於顯然的原因,日記中許多人和事,已經無人可以解讀,作為抄錄者,我隻就所知者做了一點注釋,附在其中,如果有知情者可以示教,那則是意外的驚喜了。
為了方便讀者在閱讀前對先父有所了解,由我給他擬寫了一個“名片”如下:
郭根(一九一一~一九八一),又名良才,筆名木耳、焦尾琴,山西定襄人。早年讀書於北京師大附中,熱愛文學和寫作,思想進步。一九三一年考入國立青島大學外文係。期間參加了北方左聯、反帝大同盟等活動。一九三五年在綏遠一中任教,曾發起組織綏遠文藝界抗敵後援會,主編進步文藝刊物《燕然》。一九三七年抗戰爆發後,由塞北而南下,在上海撰寫出版了報告文學《烽煙萬裏》,風行一時。此後他在“孤島”上海和江西敵後從事進步文化工作,後由嶽母湯修慧(邵飄萍遺孀)介紹至香港《大公報》工作。一九四二年香港淪陷後,赴桂林任《大公報》桂林版要聞編輯。一九四四年桂林失守後,又赴後方重慶任《大公晚報》編輯,後以編輯方針和言論與主持報館者發生分歧,被解職。一九四五年,赴西安任《益世報》總編,抗戰勝利後,應邀赴上海任《文彙報》總編,不久又赴北平,任該報駐華北特派員,同時又主編《真理晚報》、《知識與生活》等報刊,並兼任北平《益世報》總編,有代表作《北平三年》。一九四九年後,相繼擔任《人民日報》資料室副主任、《文彙報》副總編、山東大學中文係副教授、人民出版社編輯、山西師範學院(後為山西大學)中文係副教授。著有《百年史話》、《雲崗散記》、《一代報人邵飄萍》等。
為先父出版一部文集的念頭是早就有了的,在他百年之際,終於得以如願,相信先父在地下也會高興一下吧。這裏,要特別感謝的,是多費周折的青島的友人薛原、臧傑,以及家鄉的三晉出版社,校友繼紅社長慷慨應允,編輯小薛、小董不辭辛勞,都是讓我十分感激的。
先父的文字,留在我手中的,還有其它許多駁雜的種類,沒有尋找到的,或許更有許多,如果以後還有機會,還可以編一部續集吧。這是這部集子編餘的感想。
“家祭毋忘告乃翁”。多年教書的生涯使我澀於情緒式的寫作,更況青澀的少年時代的印記,那是與先父共同生活時的歲月留下的。
在他的百年,願他安詳。
散木
二〇一二年歲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