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山居歲月(1)(1 / 3)

山居歲月人們常說,英國人見麵時最喜歡聊的話題就是天氣。想想英國變化莫測的天氣,有時短短24小時內竟可經曆春夏秋冬四個節氣的變化,這種對天氣的關注當然不足為奇。可是,當我發現普羅旺斯的男女老幼對天氣的敏感絲毫不遜於我的同胞時,的確是大吃一驚,而且他們對天氣變化的反應似乎更為激烈。在普羅旺斯,要是一場雨連著下了兩天以上,人們就會滿腹鬱悶地湊在酒吧裏,細數窗前滑落的雨滴。若是過了二月中旬,冬天還遲遲不肯離去,大夥兒就會議論紛紛,說是新一輪的冰河期來了。可一個短暫的暖冬同樣會引起普羅旺斯人深深的憂慮,因為天氣不冷就凍不死害蟲。來年這些家夥就會鑽出來禍害咱們。倘若北方突然吹來一股凜冽的冷空氣,不少人立即就會出現哆哆嗦嗦手腳不聽使喚的症狀,好像得了輕度的老年癡呆症。而若是哪一年的夏天格外幹旱少雨,普羅旺斯人中間就會流行起一種悲觀論調,說是大旱之年必有大災,什麼森林大火啊、什麼蝗災蟲害啊,您就等著瞧吧。

普羅旺斯人對天氣如此敏感的唯一理由隻能歸結於當地時常變幻莫測甚至有點嚴酷無情的氣候。曆年的氣象數據精確記錄了這種氣候特征。馬賽地區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最低溫出現在1956年,一場大寒潮使氣溫降至華氏3度,凍死了成千上萬棵一般耐寒性的橄欖樹。官方記錄的最高溫出現在奧日朗地區,那是2003年的八月,氣溫突破了華氏109度。按當地人的說法,天氣熱得足以在人行道上煎熟荷包蛋。這種令人窒息的酷暑天被稱作“犬日”,得名於大犬星座的主星——天狼星(來自羅馬文canicularis dies,即the days of dog。每年七、 八月, 大犬星座裏的天狼星會跟太陽同時起落。古羅馬人相信,這兩個月的酷熱天氣,是太陽加上天空中最明亮的天狼星的熱能造成的。故冠之以“犬日”之稱——譯者注)。

當然,既然法國人習慣給每樣東西都下一個精確的定義,“犬日”自然也少不了明確的起止時間限定:從7月24日開始,到8月24日結束,整整一個月。這當中的8月15日通常都會來一場風暴潮,讓酷暑稍稍得以緩解,不過為期不長。風暴過後,大犬抖去一身的水汽卷土重來,有時氣焰還會變得更加囂張。

好像老天爺覺得這樣上天入地的極端氣溫還不足以考驗人的忍耐力似的,普羅旺斯的降水不僅毫無規律性可言,而且雨量時常大得驚人。卡龐查(Carpentras)的年均降水量為656。9毫米,在它麵前,年均降水量583。6毫米的多雨之城倫敦也要相形見絀。二者的最大區別在於降雨的方式。在英國,全年的降雨基本上很均衡,有規律可循,同時雨水的規模也比較適中。而在普羅旺斯,降雨並不頻繁,而且每次來得急去得也快,但它不來則已,一來便是傾盆暴雨,好像天神在用巨大的水桶往下澆似的。雨量之大之猛可以在一個早上吞噬成片的麥田、淹沒整座葡萄園,甚至把整個村子變為澤國,人幾為魚。例如在1992年,羅馬崴鬆附近的小村昂特碩在24小時內的降雨量居然高達300毫米。

不過,滿天的烏雲很快就會被那舉世聞名的西北風吹散。一年之中平均有100至150天,普羅旺斯都刮著西北風,每次起風大約總相隔兩到三天,偶爾風力大到可以吹起咖啡桌。有時候這種西北風真是令人手忙腳亂氣急敗壞。門窗不是被吹得吱呀呻吟,就是哐啷亂響;屋瓦被卷得稀裏嘩啦、滿地急飛;食物被從杯盤碗碟裏吸起來拋到半空,除非眼疾手快抓得住,否則別想在戶外吃東西;它還會不依不饒地圍著門窗緊閉的房子打轉轉,嗚嗚地低聲嚎叫著,尋找可鑽之隙。

然而,所有這一切都是可以原諒的。白天,西北風一起,把漫天的烏雲卷得無影無蹤,天空澄明如鏡,隻剩下一片深邃的夢幻般的蔚藍,宛若一張天然的明信片;夜裏,風把星星擦拭得分外明亮,群星在夜空裏熠熠生輝,有種難以置信的清澈之美。空氣清新而幹燥,不帶一絲水汽。明澈如水的光線會讓最業餘的畫家也禁不住拿起畫筆在畫布上描摹下眼前的一切。

在我眼中,正是這世間最純淨的光讓普羅旺斯的氣候呈現出獨一無二的魅力。無論春夏秋冬,每當我們走出戶外,走進那閃亮的晨曦之中,整個鄉間如同水洗般明淨,讓人頓覺神清氣爽。我們的心情會變得格外明媚,感覺自己活力四射。在這樣的日子裏,村裏人會說:“我們生活在這裏有多美啊。”

有朋自遠方來普羅旺斯的山居歲月使我深信,一個人的個人魅力與他居住地的氣候頗有關聯。